第一卷 「只要眼眸中满是彩虹」


  既然自动驾驶用的语音元件已经修好,我随时都可以飞走。只要回到太空,过上一段和地面空气隔绝的时间,相信身体就会恢复。但这意味著继续执行流刑,将会招来我与佳苗的离别。

  佳苗在我身旁,用手臂当枕头,睡得很拘束。

  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佳苗为什么对我这么亲切,但就是她的亲切,把我和地上缝在一起,留住了我,这是不争的事实。要拆开这些线,飞向星空,相信将会伴随著揭开疮疤似的痛楚。我心中确实有著畏惧这种痛楚的自己存在。

  然而即使我留下来,也会因死亡而离别,跟离开地上是一样的。

  不管是哪一种,我和佳苗能够相处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就只是躺下来,无益地度过这些时间,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的。那么我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我觉也睡不著,一边抗拒侵蚀身体的事物,一边闷著头苦思。

  我意识到就连在我思考时,时间仍然继续流逝,愈想愈是心焦。连一些日常琐事也会耗掉时间,若说在渐渐流逝的短暂时光过去后,等著的只有离别,那么至少……

  至少希望能好好和佳苗道别。

  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直到学会道别所需的话语为止。

  我想著能为佳喵做什么,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这和追逐佳喵虹彩的那些时间过去时的情形,有些似是而非。现在的佳喵身上不会透出虹彩。记得在前几年的漫画上看过一句话,说永远的灰色不如瞬间的虹彩,现在我就隐约能对这句话有共鸣。佳喵的彩虹不是永恒,所以才美。

  而佳喵现在也躺著,难受地喘著气。她一和我对上眼,就央求我说道:「佳喵~~继续~~」。我也无心订正她又喊错我名字,觉得只要多少能让佳喵排遣心思就好,于是翻开国语辞典,陪她学习。

  「午啊,债见。」

  她似乎要我教她日常会话,午安与再见也是其中之一。早安她已经学过,说成了「早啊」。虽然意思有点不一样,但要订正也很难。只是,她会想学这些话,也许是正视未来,那么或许她是认为身体可以轻易治好。我很想乐观地这么认为,但还是敌不过她的脸色之差。

  都过了三天,还是看不到痊愈的迹象。我左思右想,觉得既然是生病,是不是应该带她去给医师诊断,但到时候一定会弄得很棘手,还可能导致事态恶化,所以一直袖手旁观。而且坦白说,她的情形也很难当成生病看待。因为痛苦挣扎的方式又不一样。

  该怎么说,感觉就像是一直溺水。该说是空气不合吗?也就是说,也许不是她本人的问题,而是受到环境影响?

  期末考就在这三天内结束了。所以我一整天都在看护佳喵。

  我小时候发烧时,母亲怎么看护我,我就怎么有样学样。难受的时候,光是有人陪在身边,就会觉得松一口气,就不知道我是否能够带给佳喵这样的安心。

  我想应该不行把。我想了一想,得出否定的结论。毕竟我们交情没这么久。

  真要说起来,我和佳喵的关系很微妙,即使想用言语形容也办不到。

  「谢谢。谢~~谢~~」

  我记取教午安与再见时的教训,试著以更容易听懂的方式发音。

  佳喵短短的舌头左右动来动去,十分忙碌。

  「谢,谢。谢谢?谢谢~~」

  她把同一句话反覆念诵练习。她很投入,但比起学语言,她都不会觉得自己的病况更需要在意吗?不,也许她就是因为生病才努力学习。我很难推敲佳喵的心境。难受的是佳喵,所以我很难对她的行动插嘴。

  本以为会像泡沫一样消失的佳喵,现在确实在受苦。

  也许佳喵比我想像中更确切地存在。相信这一定不是作梦。

  「午啊,债见,谢,谢~~」

  她从我教过的话里,举出三个发音比较不成问题的词汇。

  佳喵竖起三根手指,歪了歪头。

  「哪一个,比较大?」

  这问题可难了。我都不知道词汇里还有分哪些比较大,哪些比较不大。

  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是有气势?有气势的词汇?呃,总觉得不是啊。我双手抱胸,深思有什么比较妥当的解释。适切?这得看场合,所以无从回答。好用?如果照常用的顺序,谢谢也许是最常用。但如果特意要去看所谓的大,会是敬语或谦让语之类的?每一种都不太对,坦白说我不明白。

  「佳喵?」

  「嗯,呃……嗯。」

  被她一催,我苦笑著含混带过。这种时候也许该说对不起?

  我烦恼地想著明明被问到的问题很含糊,可以就这么回答吗,但还是开了口。

  因为我隐约觉得要是这个时候不说,多半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是谢谢~~吧,大概。」

  我完全没有自信,但还是含糊地回答了。

  理由只是佳喵对这个词发音最标准。

  「谢,谢~~喽。」

  佳喵似乎深深认同,然后难受地按住胸口。

  她一边按住胸口,一边动起小小的嘴说著:「谢,谢~~」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吗?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