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度过了一千六百年以上毫无变化的时间,在适应能力这一点上有著致命的缺陷。我什么抗体都没有。
早在著地时,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我预测顶多维持一个月,但看来这是高估了自己。我划出一道远比理想拋物线更短的曲线,不断下坠。
我本来打算身体状况一恶化,就离开这个星球。虽然有地方故障,而且自动驾驶用的导航也无法运作,但至少还是飞得起来。既然继续留在这个星球上肯定会死,我也就没有选择。只是话说回来,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以万全的状态启程。
现在也只能等到明天佳苗出去后,再次去委托外星人修复小艇。即使有一半知道只会白费工夫,但凭我自己实在无法修理。
离开这个星球,再度在太空巡航。等到恢复健康后,我要去哪里?
我该选择什么样的死法才好?
我讨厌夜晚,讨厌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我一边想起白天的事,一边强忍恐惧。
希望不安吸收黑暗而胀大之前,早晨就先来临。
等到太阳升起时,我的头发会充满光芒吗?
虽然昨天的情形也不太对,但今天已经不是不太对这么简单。佳喵呼吸粗重,脸色不但没变好,反而更加恶化,头发与皮肤都失去光泽。眼睛也变回红豆色,像是褪色过。
佳喵一找到空档就想起床,我把她的肩膀按在棉被上,对她说「你躺著」。
重复几次后,佳喵似乎也死心了,只转动眼睛捕捉到我的身影。
「要吃什么?」
今天早上连早餐也还没吃。因为醒来一看,佳喵就十分痛苦,根本没有余力吃早餐。
佳喵缓缓摇头,然后发著呆仰望天花板。
我搔搔头,心想这可伤脑筋了。
会是感冒之类的病吗?即使真是如此,市面上卖的成药能不能用,也令人怀疑。
再怎么说,我也没再把佳喵当成平凡的地球人。
也许她的本性,是会寄生到人体,然后穿破胸部或肚子跑出来的怪物。
但既然都来到了这一步,我心中已经觉得佳喵就是佳喵。要是她不舒服,我就会担心,也觉得她的虹彩很美。我要是凑过去看,她又会想起床,所以我让她躺好。
「会不会头痛?」
「不会啊。」
她说话的口气仍然悠哉,让我觉得放心。要是弄得太严肃,我也会很为难。
一看时间,大学的课就快要开始了。今天我前几堂都有课,所以一旦出门,就算回来也已经过了中午。
「你,去吧。」
佳喵挥舞双手,强调她没事。她多半是从我看向时钟的视线猜到,所以才这么说。可是要独自留下一个病患般的人,又让我迟疑。佳喵跳了起来,她就像在主张自己活力充沛,跑到朝她转动的电风扇旁一起转了起来。还顺便表演单手倒立,就这么一路移动到窗边。
「啊,喂,呃,笨蛋,好啦,你安分点。」
我抓住佳喵,把倒立的她抬到棉被上。佳喵已经瘫软无力。
她是关心我,还是嫌我碍事?就不知道是哪一种了。
要是我待在她身边,她多半又会胡来,我只好出门去大学上课。
弄得本末倒置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来上了课,但根本没有这个心思,课也听不进去。
讲师没完没了的说明,以及迟迟不往前进的时钟指针,甚至让我愈来愈焦躁。
「……唉,不行啊……这样……不行不行……」
我喃喃念起坐我前面的家伙在看的漫画台词。
这句台词实实在在描写出了我屁股坐不安稳的心境。
第二堂课上到一半,我就离席,离开了教学大楼。
到头来,我只撑了一堂课,就从大学「下山」回到了镇上。
我会这样行动,是想到课堂上的考试范围,只要之后再跟有出席的朋友问清楚就好,并不是什么都没想,不要紧的。也不知道是在鼓舞自己,还是在辩解,就这么回到了公寓。佳喵不在房间里。
又来啦?我放下书包,觉得虚脱。
棉被上有著小小的佳喵形状凹痕。由于房间很小,花不到一分钟就查看完,让我猜到她又出去了。也许差不多是时候,应该告诉她如果不至少留个纸条,会让人什么都搞不清楚。
这次我对于出去找她这件事,一点都没迟疑。我立刻走出房间,先一路跑到之前找到佳喵的公园。我在途中和那个爱讲外星人的男生擦身而过。住在同一间公寓的他瞥了我一眼,但立刻又把视线往下,看看自己手上的东西。我也不怎么在意,继续往前跑。
抵达的公园当中,没有佳喵的身影。我想到她不知道会不会倒在哪儿的地上,连寺庙内也巡过,但只找到蝉的尸体。我从蝉的旁边通过,结果「哇咿!」一声尖叫,以为死掉的蝉突然开始挣扎,飞了起来。它虽然飞得上下摇动,但仍然飞走了,消失在树林之间。
这只蝉挣扎的模样与张开的翅膀,莫名地让我从中看到了佳喵的影子。
也许这是因为佳喵身上,也同样有种像是只能维持一个夏天的短暂感。
「……好了,去下一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