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笔。
阿日你有什么梦想吗?
尽管觉得这只是个避免冷场的问题,我还是写下这句话,因为想不到要写什么。
我有想去念的大学。
等我看到回覆时,已经是星期一了。
「想念的大学啊……」
日间部的偏差值应该满高的,光凭桌面上的对话无法推测阿日会不会读书,但总觉得她想考的大学分数应该满高的。
不过,感觉她不论考上哪所大学,都能过得很好。
即使是透过桌面的对话也能了解阿日的人品。漂亮的字迹和工整的线条,偶尔随手添加上去的小猫插图。以漫画角色来看画得不够可爱,但那纤细又独特的笔触很有她的「风格」。我擅自妄想她肯定是个既纤细、有点忧郁,但又讨人喜欢的女生。
「……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
听见我嘟哝而出的这句话,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言外之意是想要见她,虽然没有人听见我这句自言自语,但我还是拚命地乾咳,就像要掩盖这句话一样。
那一天,我写不出任何一句回覆。
而自那天起,她也没有再回覆任何一句话。
*
「你也稍微整理一下房间吧,不要把《JUMP》都堆在床底下!啊啊,还有,今晚好像会下雨,记得带把伞去。」
资源回收日当天早上,母亲在我要出门去便利商店打工前念了我一下,我只好搜括床底下。我偶尔会从旧的《JUMP》先扔,但每周都会堆积,结果还是完全没减少,完全陷入恶性循环。今天我又「偶尔」挖出十本旧《JUMP》,用绳子绑好要拿去丢。
走出房间之前,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装著时光胶囊的罐子本来是放在寄来时的纸箱里摆在床底下的,但在挖出《JUMP》的时候也移到前面来,从床底一角露出来。
这个宝箱里塞满孩子们对梦想的憧憬。
那对现在的我而言,太过耀眼。
──丢了吧。
就像是一瞬间趁虚而入一样,耳边响起恶魔的呢喃。
没错,丢掉吧,反正之后的人也不知道时光胶囊的存在。要寄给下一个人也很麻烦,乾脆跟资源回收一起扔出去。
我抱著《JUMP》和纸箱走出家门,出门后右转,走向附近的垃圾收集场。走路的途中,饼乾罐在纸箱中摇晃,发出铿铿锵锵空空荡荡的声音。耳朵接收到的全是这个声音令我十分不耐烦,我半路停下,将耳机塞进耳朵,听著超大音量嘶吼的歌曲。即使如此,饼乾罐的声音还是穿过间奏,钻进我的耳朵里。
收集场已经堆满了当天的垃圾。
我粗鲁地扔掉那捆《JUMP》,然后抱著纸箱慢慢地弯下腰──
*
拿起画笔的我当然是拜A为师,A好像在正规的绘画教室上课,她从基础到略难的绘图技巧都一一教我。我学会了一点绘画能力后,便开始在空白笔记本上用尺分格,画上自己原创的角色,填上对白。当然,我只让A一个人看。虽然画得丑、故事又老套,但她却总是笑著说很有趣。尝到创作的喜悦和被人夸赞的欢愉,对我来说是幸运的事。
不过,现实的残酷也让我体会到创作者的宿命往往是毁誉参半,结果造成我的心灵严重受挫。
放暑假前,那是个积雨云在晴空中慢慢膨胀的美丽夏日。
下课二十分钟,我在外面踢完足球回到教室中,我的座位旁聚集了许多人。主要是男生,女生则是在男生的四周远远观看。
学校这个地方非常不可思议,班上一定会有一个领袖气质的男生,就那年小山丘第六小学四年二班的情况来说,就是B──这里我暂且称他为B。
B好像得洋意意地高举著一样东西,我眯起眼睛,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的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公开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是我的空白笔记本。
仔细想想,那是有迹可循的。时序进入七月后,经常交换笔记本互看的我和A,时常被班上的同学调侃,在黑板上画爱的小伞,下面写上我们的名字,是低俗的小鬼会做的事。我没对其他人说自己在空白笔记本画漫画的事,但这种事情只要从后面偷看一下就能知道。就算不从背后偷看,毕竟我一整天都对著空白笔记本沉迷地滑动著铅笔,也难怪B会好奇我那么拚命到底是在干什么。
就结论而言,我觉得丢脸得要命。
那是当然的,小学四年级也有这点程度的羞耻心。自创的拙劣漫画在班上被公开,沦为笑柄。况且创作这种行为本来就已经够令人羞耻了,再加上这种伤害,处于多愁善感时期的孩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所以,为了掩饰我难为情的心情,我当下决定采取的行动是,跟周围的人一起取笑我自己。
「很好笑对吧。」自己否定自己,表现出一副被人取笑反而是得到关注的态度。表现出一副用自己画的漫画博取大家欢笑的态度,也正当化了嘲笑人的B的行为。然后我从B手上抢过空白笔记本,用自己的脚践踏了它。就像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基督徒而踩踏基督圣像一样,印上大大的脚印。
所以,我无法把未完成的漫画画完,只能认为这并非我的「正确解答」。
A没有笑,之后也斩钉截铁地对我说我画的漫画很有趣,她很生气我踩了自己的空白笔记本,还教训我说:「不管你再怎么觉得丢脸、想要开玩笑蒙混过去,也不能自己嘲笑自己。」可是,小学四年级的我还没有坚强到认为只要有A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