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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神笑了笑,用蜡笔迅速地画了一条线。
「你要读哪一所高中?」
我是有听说他要去小山美,但仔细想想,却没问过他过程要怎么计画。
「这一带的高中吗?」
「唔……可能不是喔。」
「咦,真的吗?」
「应该吧。」
矢神以蜡笔用力画了一条横线。深蓝色的线,在矢神纤细的画中显得异常突兀。
「那国中呢?」
「应该也会去远方读。」
「国中也是吗?为什么?」
「唔……就是得去。」
这时我才终于发现,矢神不是无精打采,而是异于平常。他的空白笔记本上,不知不觉画满了钴蓝色的线条,难得仔细描绘的樱花图案上,画了许多叉叉。
「……你怎么了?」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矢神看了一眼我的眼睛后,立刻移开视线。
那个总是凝视别人眼睛的矢神,眼神像是逃避般地游移著。
「我要搬家了。」矢神望著远方,喃喃自语般地说道。
说是吵架,或许也不是那样。
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的我无法察觉矢神不敢凝视我双眼说话的意义。
回过神后,我已弹跳似地站了起来,像是逃离现场、逃离矢神所说的话般,迈步奔驰,手上还使劲地紧握住那枝樱花色的色铅笔。蓝得令人厌恶的夏季天空宛如钴蓝色的颜料,渗透进我的视野──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跟矢神说话。
对年幼的我而言,内心隐约认为既然约好要读小山美,便意味著往后的时光也会一直在一起。起码不会发生搬家、转学,以这类形式突然告别的发展。然而,矢神却突如其来地告知离别──无法接受的我,立刻以迁怒的形式开始逃避他。
不过,愤怒这种情绪,一旦冷却下来后便会瞬间转变成尴尬。
重点是,我把矢神最珍爱的樱花色色铅笔拿走了。借而不还,被我收进蜡笔盒的那枝色铅笔,就像是在责备我一样,接连好几天从蜡笔盒中瞪视著我。
结果,那枝色铅笔终究没有回到主人身边。
第一学期结束后,别说道歉了,我甚至没说一句道别的话便和矢神分开。也许早就隐约察觉自己没有勇气道歉,就像是为了保险起见而事先将那封信扔进时光胶囊,如今看来,真不知是自私还是体贴。
暑假期间我也没有打电话给他,即使知道他家住哪里,也没有去找他玩。我很害怕,害怕打电话给他他不接;害怕按了对讲机后,听到的是别人的声音。那年夏天,我一张画都没有画,反正失去钴蓝色的我,再也画不出任何东西。
第二学期开学后,我看见矢神的座位上空空荡荡,这时我才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就跟失去钴蓝色的蜡笔盒一样。沾著水蓝色指纹的樱花色色铅笔,终究还是没有回到主人身边──而我则是嚎啕大哭,流下迟来的眼泪。
*
为什么在我淋著半大不小的雨,脚步沉重地踏上归途的这种时候,会隐约想起这件事情呢?
对了,我并不是弄丢蜡笔,而是借给矢神,就这么分别了。所以在我心中,钴蓝色成了永久缺色。
随著年级增加,不再使用蜡笔画画──我刻意封锁痛苦的记忆,终于能够再次提起画笔,但从此以后,我便不再使用蓝色画画,因为那是矢神的颜色。只要我的钴蓝色蜡笔还寄放在矢神那里,我就无法使用蓝色画画。而我的画也因此改变,无论画什么,都散发出一股晦暗的气息。宛如封锁的离别记忆,抑制不住地泄露出来──
终于到家时,雨已经停了,但泪水却流个不停。我快步逃进房间,不让人看见我哭泣的脸。
我头上盖著毛巾,趴在书桌上,各种后悔涌上心头。为什么我要说出那种话?这样不过是情绪不稳定罢了。突然说什么柳橙的,松岛学长当然会感到困惑。
「可是,我们是青橙啊……」
我从嘴里吐出可悲的自言自语,然后像泄了气的气球,精疲力尽地黏在书桌上。
这种情况,是否只是爱上恋爱的感觉罢了?我对松岛学长的感情并不是爱情,我一直都知道,却在青色的果皮上涂上橙色蒙混过去。然而,无论经过多久,内部依然是青色、依然是酸的;咬下完全不成熟的柳橙,只会酸得令人想哭。根本不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只有酸味,就像柠檬一样。
眼泪又夺眶而出,我哭什么啊?想哭的不是我吧。明明完全没有考虑学长的立场,把他丢下,一个人跑回家。
我粗鲁地搓揉著眼睛,有样东西突然映入眼帘,是信封。从时光胶囊拿出来的我的信──以及打算拿出来看却没有勇气拆封,扔在书桌上的矢神的信。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回过神后我已经拆开信封。
感觉最近的我真的是差劲透顶。不重视自己的恋人,侵犯别人的隐私,然后又在那里大声嚷嚷著自己无法恋爱,真是愚蠢──明明这么想却没办法停止动作,简直是无药可救。
算了。既然如此,就彻底地被斥责吧。如果矢神完全没有提到我,那一定是惩罚──时隔十年后,惩罚未来的我竟然变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