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1-20

日般像一尊石佛静坐着。我好像从树上掉下来的猴子般,泄气地拿着丝瓜图回家。

  老僧在三年后往生了。当时我已经上中学,阿贞则去当学徒,不知不觉间我便不再去寺院玩了。有一天晚上,突然有人跑到我家,告诉我们老僧往生了。我和父亲一起到寺院去吊唁。听说老僧并没有生病,被在各寺院当住持的弟子轮流照顾,寿终正寝。我们走过很久没走的桥来到独栋屋,那里香烟缭绕,很多僧侣挤在一起谈话,犹如我曾在名为“大般若会”的庙会所看到的景象。在间里,老僧身穿金线织花袈裟,拿着拂尘,一如往昔如石佛般寂然趺*坐。

  [*注:佛教徒盘腿坐的姿势。]

  我走到他面前,像昔日般鞠躬拈香。那个绰号为僧正遍昭、额头饱满的僧侣,一边吃蒿麦馒头,一边说道:

  “清净寂灭,清净寂灭。”

  这情形让我更加感到自己好像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猴子。

  16

  几年前,刚好有人可以陪伴,大阿姨一方面想回去扫墓,另一方面也想念昔日的故乡,所以就回故乡去了。原本她打算回故乡几天,很快便返回我家,但是一回到故乡,她就病得差点死掉。还好没死,很幸运地又痊愈了。可她已经很老迈,身体很虚弱,无法再回我家。无可奈何之下,她也不想要回我家,遂接受远房亲戚的拜托,帮忙看房子。

  父亲的思想传统,依照谚语“当真疼爱孩子的话,就该让他出外磨炼”*的说法,同时也是为治愈我的忧郁症,春假期间就让当时十六岁的我独自前往京都、大阪一带旅行。我到处游览,直到忧郁症好像快痊愈,才被父亲叫回家。我要离开京阪的某一天,决定去探望大阿姨,顺便向她告别。大阿姨住在一个沿河角落、叫作“御船手”的地方,那是江户时代属于藩镇“御船手组”**的所在地,由于小房子密集,很难找到大阿姨的住处,一直到傍晚才走进位于杂货店对面一间很破旧的房子。房子有着寺院般大的门,看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住在里面。而且偌大的地方,连一草一木都没有,简直是个荒废的屋舍。我站在敞开的前门呼唤两三声,都没有人答应。对我来说,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太阳又已西落,我不安地环视一下,发现左边一个栅门有一块约两平方米大、不适合叫作庭园的空地。我悄悄地打开栅门,看到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昏暗中也没点灯,坐在廊下弯着腰在缝东西。因为是偷偷进入别人家,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后退一步,可这已是询问大阿姨住处的最后机会,遂站在栅门边弯腰,说:

  “不好意思。”

  [*注:原文为“可爱い子には旅をさせよ”,直译为受到疼爱的孩子应该去旅行。]

  [**注:御船手组为运营、管理藩镇所用船只的机关。]

  老婆婆没有回应,继续缝东西。

  “不好意思。”

  不知她是不是耳聋。我提的行李重到差点掉下去,最后实在受不了,又开口道:

  “请问……”

  一边迅速走进去。她终于发现有人进来,轻轻地抬起头。虽然脸庞在昏暗中看不清楚,而且又老又瘦,但我一眼就认出她是大阿姨。我大吃一惊,凝视她好一会儿。大阿姨急忙把针线收拾起来,有礼貌地问:

  “请问您是哪位?最近我眼睛看不清楚。”

  “……”

  “因为耳朵也聋了,实在很失礼。”

  由于我没应答,她探着身子再问道:

  “请问您是哪位?”

  我很想哭,努力压抑不哭地说道:

  “是我。”

  但她却说:

  “我不知道您是哪位。”

  大阿姨仔细端详我后,确信我不是坏人,起身从房间里的火盆旁拿出一张简陋的坐垫放在佛坛前,说道:

  “请进。”

  她弯下腰邀我进去。此刻我的心情才恢复平静,微笑着向她说道: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她大为吃惊,叫道:

  “什么?”

  说罢立刻跑出来,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我,然后流着眼泪说道:

  “真的是阿□吗?哎呀!哎呀!真的是阿□吗?”

  她好像在抚摸宾头卢尊者般,开始抚摸身材比她还要高大的我,好像怕我一下子就会消失般地盯着我说:

  “哎呀!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我都不知道。她让我坐在火盆边,大略问候一下,就表示想再多摸摸我长成什么样子了。

  “真的很谢谢你来看我,我本来觉悟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跟你见面了。”

  说着说着,就好像在膜拜般擦拭眼泪。

  17

  大阿姨点上老旧的座灯,对我说道:

  “请等一下,我出去外头一下。”

  她抱怨自己的脚行动不便,好像膝行般从廊下走出去。我独自坐着,心想这次应该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也想到一些事情。包括大阿姨出人意料地衰老,不知不觉间我已经长大,还有小时候跟大阿姨一起度过的日子等。不久,传来脚步声,大阿姨带了几个我不曾见过的人回来。听说她们都是大阿姨还活着的老朋友,也都住在附近不远的地方,经常见面闲聊。大阿姨跑出去找她们,高兴到对她们下令说:

  “阿□从东京来了,大家都来看他吧!”

 &emsp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