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有一天上德育课时,老师指示道:
“今天,我要每个人都代替我讲一个故事。”
说完便把自己的椅子拉到火炉旁,叫那些好胜心强或爱开玩笑的学生上台说故事。平时一派孩子王或惹人怜爱的学生站在讲台上,被大家一注视,便紧张到脸颊抽搐、舌头打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老师叫一个姓所、身材高大,平时都被同学推举出来扮演马的学生最先上台讲故事。他紧张到膝盖抖个不停,一上台就说:
“我要讲一个布袜的故事。”
老师说:
“啊!布袜的故事?好像很有趣哦。”
尽管老师故意把气氛营造得很好,所姓同学还是结结巴巴地把故事说完。他说:
“从那边流过来一只布袜,从这边流过去一只布袜,两只布袜流到中间撞在一起,再三翻来翻去,好辛苦。*”
[*注:布袜的读音是たび(足袋),再三则是たびたび(度々),两只布袜撞在一起就变成了再三。]
说完赶紧冲回自己的座位。老师接下来叫一个姓吉泽的同学上台,他是一个上排牙齿被下排牙齿遮盖的老实人。他边嘿嘿笑边上台说“我要讲刺枪的故事。”
老师也说道:
“这次是刺枪的故事啊!一定也很有趣吧!”
吉泽说了以下的故事后,也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从那边流过来一支刺枪,从这边流过去一支刺枪,两支刺枪流到中间撞在一起,哎呀!哎呀!好辛苦。*”
[*注:刺枪的读音是やり(枪),哎呀则是やりやり,两支刺枪撞在一起就变成了 哎呀。]
这种简短的故事都被别人讲完了,所以我暗中担心被老师点到名。然而,很不幸地我竟然是最后一个被点名的。虽然大阿姨讲过很多故事给我听,但却没有一个是又短又简单的故事。我无可奈何,只好讲河童头上凹盘的水被弄干的故事。一开始讲故事,我就很大胆地不时看着我在意的阿蕙。
慢慢把故事说完后,我向老师行礼,正要回到自己的座位时,老师笑着说:
“你的脸皮相当厚啊!”
还轻轻敲一下我的头。接下来就轮到女生讲故事了,不过她们都扭扭捏捏不敢上台,所以老师决定从坐在最前排的女生开始,依照顺序讲故事,可是她们都不敢出来,还有女生哭着不愿意上台。点名到第五个女生时,阿蕙好像已经下定决心。
“有。”
她老老实实地答应一声,就上台了。她连脖子都红了,低垂着头,短暂沉默一下子,然后有如梦游般开始一句一句讲故事。我对她又担心又同情,以致情绪起伏不定,根本无法正视她。不过,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她睁开眼睛摆出有如大人般的架势,口齿清晰,声音伶俐地娓娓讲述。她所讲的故事是我常常说给她听的“初音小鼓”。同学们一方面被她从容不迫的态度吸引,另一方面也忘我地陶醉在故事的有趣情节中,教室内一片鸦雀无声。她说完故事时,老师如此说道:
“今天每个男生都上台讲故事,女生都不敢上台。原本女生应该是输的,不过因为阿蕙所讲的故事实在太精彩了,我认为今天是女生赢,真是太厉害了。”
女生们不由得绽放出笑容来。这一瞬间,阿蕙脸红红地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看到她这样子,又开心又有点嫉妒,真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讲那个故事给大家听呢。
48
冬夜里一起游玩,颇为愉快。手指冻僵的阿蕙,一进我家就往火炉靠。每天晚上,大阿姨为了这个可爱的小客人,把一堆木炭补在火炉内。阿蕙冻得缩着肩膀,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火炉上烘烤热气。我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就拉着她的辫子,用手指头玩弄她的头发。原本她就是一个爱生气的人,有时候还真的哭出来。这种时候,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一味道歉。我贴在她低垂的头的耳边,赔罪道:“对不起、对不起,不要生气嘛!”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肯原谅我。但是哭过一阵子,等她情绪好转,就会说:
“没关系啦!”
然后露出有点可恨又哀愁的微笑。有时,当我看到她这种微笑,就会帮她把微红眼眶内的眼泪擦一擦。
阿蕙很善于装哭,偶尔两人争辩到不可开交时,她会突然生气地将脸趴在我的腿上,放声大哭。我一边感受着她的重量和体温,一边为安慰她而做出一些举动,包括拔起她头发上的簪子,故意伸手搔她的胳肢窝。但我越是想安慰她,阿蕙越是哭得厉害,以至虽然确信自己没有错,还是得不断点头哈腰道歉。下个瞬间,原本趴在我大腿上的她突然起身,并伸出舌头,露出扬扬得意的表情,开心地大笑。我看到她伸出来的舌头光光滑滑的,很多次都这样被她骗了,所以我也习惯了,只能观察她额头上浮现多少青筋,来判断她是否真的在哭。
阿蕙也很善于扮鬼脸。每次我被她打败,她就会随心所欲地让自己的面貌起变化,露出自己想要的表情,边说“眼睛上扬”、“眼睛下垂”,边以双手拉开或缩紧眼眶。我很讨厌看扮鬼脸,倒不是因为我被她打败的缘故,而是明明长得那么端正的容貌,却故意做出丑陋的模样,包括翻白眼、张大嘴巴,这让我感到很无趣。
我就这样每天跟阿蕙玩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她变成和犬神君、丑红牛一样,成为我最亲密的伙伴。她所感受到的毁誉褒贬、幸与不幸,也都转化成我的感受。当我开始觉得阿蕙很漂亮的时候,殊不知这让我有多么扬扬得意,不过与此同时,我的容貌竟也成为我的忧愁。因为我很希望自己是一个帅哥,能够吸引阿蕙的关注。我心中开始有一种希望我们能够一直当好朋友,永远玩在一起的念头。
有一晚,我们一起靠在小窗边,站在照射着百日红的月光下唱歌。当时我发现自己搁在小窗上的手腕真的很美,皮肤白皙又光滑。这是月光映照瞬间所产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