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觉得那里好像是一座针山,真不知道该怎么走才好,何况我又非常害怕那里可能会有盘卷的赤练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步步朝她躲藏的地方走去,当快接近的时候,阿国突然从阴暗的角落现身,翻着白眼说:
“妖怪来啦!”
虽然我知道那当然是阿国,但还是觉得毛骨悚然,急忙说: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然后拔腿就跑。阿国看到我这模样,乐不可支地紧追着我。接下来,轮到我当鬼,但我不敢跑到草丛里躲起来,而且这是阿国熟悉的地方,所以她轻而易举就找到我了。有时她找不到我,竟然就坐在家里吃点心。毫不知情的我,还一直等她来找,最后等到精疲力竭,才说:
“好啦!天亮了。”
当我自己跑出来时,阿国边吃点心边对我说:
“我找到你了。”
然后走到我身边,说:
“分你一颗糖吧!”
再分给我金华糖的碎片之类。
29
我们喜欢把涂有糨糊的小贴纸印在物品的表面或皮肤上,我非常喜欢闻小贴纸散发出来、好像油般的香味。我们常比赛谁先用口水把图案贴印出来,嘴巴边说:
“快点,快点!”
边以手指头用力猛搓。我们把许多颜色不同的鸟兽图案并排印在手背上,然后把手背上的皮拉紧或放松,这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但是过一阵子,贴印在手背上的小贴纸干掉后,就会觉得痒痒的,只能轻轻抓痒。有时,我们俩把相同的图案贴印在各自的手臂上,彼此还宣誓永远保存,因此总是小心翼翼,不要让衣服摩擦到图案。不过翌日一早起床,往往发现图案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了。早餐后,我立刻提心吊胆地去看阿国,说道:
“我手臂上的图案已经变成这样了,对不起。”
说罢伸出手臂给她看。她装腔作势地卷起衣袖,假装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图案也走样了故意露出惊讶的神情,说:“我的也变成这样了。”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樱花凋谢的季节里,我们比赛引线穿花瓣,看谁穿的花瓣比较多。
有一天,我们在阿国家门口盛满一碗马蓼,把酢浆草的果实当作小黄瓜,玩扮家家酒。这时阿峰走过来说:
“我们一起玩吧!”
阿国一听,就跟我耳语道:
“我不喜欢她,我们来让她好看。”
于是她偷偷地摘了一些猪殃殃*,突然大声喊道:
“猪殃殃说它爱你啦!”
[*注:一年或多年生草本植物。]
她把猪殃殃往阿峰身上扔去,阿峰也不甘示弱地把猪殃殃用力朝阿国反扔回去。阿国把手中的猪殃殃分一半给我,我为报平日的仇,也对阿峰猛扔猪殃殃。
“猪殃殃说它爱你啦!”
“猪殃殃说它爱你啦!”
“猪殃殃说它爱你啦!”
由于我们突然偷袭,加上人数多,阿峰只能落荒而逃。但我们才不肯罢休,在后面穷追不舍,向她乱扔猪殃殃。眼看阿峰的后背都快被猪殃殃扔满了,阿峰露出可怕的表情,对我们怒目而视,可是她并没把猪殃殃挥掉。我很担心她会反击,她却只是突然回头看一下,露出怨恨的表情就跑了。
蚕豆叶被人一吸,叶子的表皮就会鼓得好像雨蛙的肚子般,我觉得非常有趣,所以常因到旱田去摘蚕豆叶而被责骂。另外,把山茶花的花瓣放在舌头上,吸入空气的时候,就会像筚篥般发出声音来。
春天一到,种在我家门口、有如儒家学者般威严的李树的花就会盛开,花团锦簇的李花宛如一朵云。青白色的李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怡人的香气。我家附近的小孩都喜欢跑到那棵李树的周边玩耍。一听到大家的欢笑声,大阿姨就把我带到那里,对孩子们低声说几句话,自己就先回家了。这些小孩全都比我大三四岁,因为大阿姨喜欢小孩,所以这些小孩也喜欢她,都叫她“小□家的阿姨、小□家的阿姨”,连带对我很好也很照顾,都愿意跟我一起玩。奇怪的是,虽然他们比我年长,但无论玩什么游戏,我都能赢他们。玩捉迷藏的时候,没有人找得到我;转陀螺的时候,我的陀螺竟然都不会撞到他们的陀螺。不知不觉间我发现自己几乎都是赢的一方,回家后得意扬扬地告诉大家这件事,家人都称赞道:
“你好厉害哦,好厉害哦!”
一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是我太笨,被那些孩子认为只是一个幼儿而已。
30
我家附近有一个边务农边做麦芽糖生意的小贩。除非下雨,每天他都会吹着唢吶过来叫卖。每当传来唢吶所发出的那种好像破碎般的和谐声音时,我们这些小孩子都很兴奋,原本在家里的赶快从家里跑出来,在外面玩耍的立刻停下并跑过来。把棍子当大刀耍的孩子、把满是泥土的陀螺往怀里塞的孩子,大家都围着小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除了麦芽糖外,小贩还有猜谜游戏以及廉价糕饼,因此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翻开红纸、蓝纸玩猜谜游戏。小贩用小木棒把琥珀色的麦芽糖从木桶里挖起来,裹成闪闪发亮的小球。将麦芽糖球放进嘴巴里转啊转啊,随着浓厚的甜味在嘴中散开,麦芽糖球渐渐变小了。
另外,还有一个把装着糖饴箱顶在头上,唱着“哟哈、哟咔、咚咚”的小贩也经常会来。他的头上顶着一个以一圈又一圈黄铜箍绕得好像脸盆般的容器,周围插满日本国旗,旗杆顶有好像鸳鸯的红、白色糖饴。穿着鲤鱼跃龙门图案浴衣的小贩,边敲大鼓,边摆动腰部与肩膀,轻盈地快步走来。还有一个用手巾包头的女人,弹着三味线*,热闹滚滚地一路跟着小贩。每当我们买很多糖饴时,那女人就会戴着胖脸丑女的面具开始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