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孩子消失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
佐佐木诗织的时间停止了,月见里舞彩的时间则继续走下去。我原本以为我们两个的时间是能一直延续下去的平行线,如今我才注意到,那两条线其实长短不一。
递来的啤酒杯水面上,扭曲地反射着自己的脸庞。我注视着那张笑脸,在内心低声骂那张笑脸的主人还真是薄情。
虽然我多少也觉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然而对于我重要的朋友才刚刚去世,却还能露出这种表情的自己,有着深深的罪恶感。
好友在高中三年级春假去世的我,于四月成为了大学生。与同班同学们相识,选择社团,面对初次学习的科目……接下来,我将生活在那孩子不曾认识过的世界与时间当中。而且,没有办法将这些事情传达给那孩子知道。因为那孩子已经成佛了—当时的我是这么认为。
那是与才刚记得名字的同学们,一同在居酒屋的堀(注,读音
kū)座敷举行的宴会。虽然手上拿着乌龙茶多少缺乏了那么一点感觉,但是只要场子够热,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注,堀座敷:日式餐厅、居酒屋才会看到的场地,地板的座位前方有可以把脚放下去的大洞,桌子则放在洞上面。)
‘那个,月见里同学……’‘我可以直接叫你舞彩吗?’
虽然不擅长自己找话题,不过我很喜欢跟别人聊天,也不讨厌配合周围的话题。与同学们交谈时,我的视角突然注意到一样东西。
是相机。
而且是如今相当稀少的单眼相机。虽然我没有足够的知识能够单靠型号分辨是新款还是旧款,不过看得出来那台相机已经使用了一段时间了。刚刚男孩子们还热烈地讨论了相关的事情。不愧是理工科系,大家都很在意稀奇的相机。坐在相机的旁边、我斜前方坐垫上的人应该就是相机的主人,是个感觉不太起眼的男孩子。我记得他的姓氏应该是‘高桥’吧。
仔细观察他的容貌后,就发现他戴着不太常见的白框眼镜。他身穿工作裤配上T恤、深蓝色的登山夹克这种不是太特别的服装,面容还留有些许稚气。虽然可能不是本人刻意营造的氛围,但是个会让人觉得他很可爱的男生。另外就是有种跟容貌不搭的稳重感。他没有积极地参与同学们的话题,而是站在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悠哉地喝着乌龙茶。
‘高桥同学,你喜欢摄影吗?’
说实话,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向他搭话了。
他短暂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后,微笑着看向相机。
‘啊,抱歉。让你觉得不舒服吗?我立刻收起来。’
他边说边开始动手将相机收进相机包当中。
‘啊,不会,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的朋友过去也很喜欢摄影。’
这样啊,已经是过去式了呢—我边说边这么想着。
‘欸~’
发出似乎很有兴趣的声音,他朝我望了过来。
‘不过常常被说这不是什么多好的兴趣呢。’
‘有个热衷的兴趣就是件好事啊。’
我一边回答一边想着‘他的眼睛好漂亮’。
得透过眼镜的镜片才能看见,颜色有些淡,接近褐色的眼眸。
‘……我的脸上有沾到什么吗?’
‘……啊,对不起!’
发现自己一不小心看得入迷,害我整个人慌张起来。不过除了高桥同学外似乎没有人起疑,让我内心松了口气。重新仔细观察对方后,我得到的结论是‘坐在那里的是一位非常平凡的男孩子’。
坐在他旁边的其他男同学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
‘喂,“小鸟游”,你也再玩得开心一点啊!’
‘我很开心啊,会费缴得很值得喔。’
‘我不是指望这个啦?大家好不容易同班耶~’
看着他们的模样,默默想着‘刚刚的事情就这样过去真是太好了’的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什么糟糕的事情而歪着头。
—‘小鸟游’?
‘那个,坂宫同学,请问一下。’
‘月见里同学,怎么了?’
‘你刚刚……’
‘哎呀,因为小鸟游一脸无聊的模样啊~’
‘你刚刚是说小鸟游,对吧?不是高桥吗?’
听到我这句话,高桥同学—正确来说是小鸟游同学—轻轻笑了起来。
‘偶尔会有人弄错呢。我是“小鸟游”,写做“小鸟在游玩”,读成“TAKANASHI”。请多多指教,“能看见月亮的乡里”的“YAMANASHI”同学。’
(注,‘高桥’的日文发音是TAKABASHI,和‘小鸟游’的TAKANASHI很接近)
不用说,我接下来自然是用尽全力向他道歉。
随身携带如今已经很少见的相机的‘小鸟游’同学。
虽然我当天因为自己的失态陷入一片恐慌而没有注意到。但是冷静下来思考后,发现自己曾经听过这个名字。而且是对于我……对于我们而言相当特别的名字。
织织以前最中意的同年摄影师—‘小鸟游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