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都不行。沟口君是个好人。他对我说‘你需要的不是我’,说完他就离开了。自那之后我们一次都没见过。也许永远不会再见了。”

  熊谷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

  “和你在一起我很有感觉,但和沟口君在一起我就没有感觉。这不正是人们所说的爱吗?”

  熊谷的身体仿佛失去重心似的倒在我的臂弯里。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刚才能够摆脱那种温暖、那种柔情的意志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我的双腿是为了承受熊谷的体重而存在的;我的双臂是为了环抱熊谷的身体而存在的;我的胸膛是为了接受熊谷的额头而存在的;而世界是为了我们拥抱在一起的这一瞬间而存在的。

  “柳濑,”熊谷的双手紧紧环绕着我的腰,“关灯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睁开眼发现熊谷不在身边。她应该刚离开不久,被子里还有余温呢。我看到桌子上有张字条,便从被窝里爬出来。

  ——今天还要打工,我去学院了。下班后我会直接过来。等着我!

  我借着厨房的自来水洗了把脸,随手拿起挂在旁边的毛巾把脸擦干。

  “哎呀呀,大团圆了呀!”

  耳边传来惊讶声。

  我大吃一惊,赶紧把毛巾从脸上拿开。我的目光和镜子里男人的目光相接,千是我转向男人的方向,男人就站在我旁边差不多快要碰到我肩膀的地方。男人优雅的笑容和无精打采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

  “跟沟口君在一起她没有反应,跟你在一起她就有反应了。看来这是真的呀。可是,那种东西既不是爱也不是什么其他的,只是一种习惯而已。她的敏感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最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也没反应吗,对吧?她属于那种一紧张就没反应的类型,仅此而已。那就是爱吗?这不是开玩笑嘛!”

  我没有回答他。脑中一片混乱。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柳濑先生呀,你也真是的。温暖?柔情?那种东西,只要被人抱着,任谁都能感觉到,哪怕不是人也行。什么狗呀,猫呀,只要是哺乳动物就行。只要被抱着就会感到温暖,所以不论是你,还是别人,谁都可以的。如同她所指出的那样,你对她的个性没有丝毫兴趣。你只要有个可以作为拥抱对象的个体存在就可以啦。我说的对不对?”

  “滚!”我喝道,“赶紧滚!”

  “好吧,你让我滚,我可以滚。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要给她下诅咒吗?”

  “诅咒?”我问道,“什么意思?”

  男人再次吃惊地摇了摇头。

  “你还没注意到吗?你不记得令尊最后打给你的电话了吗?”

  ——那是诅咒!

  父亲如是说。和父亲分别后我回到家里,当我站在母亲的遗体前发呆时,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是刚刚跟我分开的父亲打来的。电话里已经可以听到下行电车进站的广播声了。

  ——所以不能使用。

  “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样?杀死令堂的人是令尊没错。但杀死令尊的,不正是你吗?”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想必你也知道那不是胡说。不是吗?如你所知,你自己就是一面镜子,并且令尊也是一面镜子。那天,你最后跟令尊见面的那天,你照出了令尊的模样,并且,令尊也照出了你的模样,如同你照出他一样。如此反复,你们互相映照出对方的样子。令尊……”男人说到这里,耸了耸肩膀,“他应该知道这种情况吧?原本应该映照出虚像的实像,会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虚像。于是,两个互相主张自己是实像的虚像展开了永无休止的争论。如同人们自古以来所说的那样,只要把镜子合在一起,就会有东西从漫无边际的虚像内里走出来。”

  “什么东西?”

  “恶魔!”

  ——可是,你不能原谅她吗?

  我的声音问。

  ——我已经原谅她了,并且在原谅她的一刹那,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了。父亲回答道。

  ——我听不懂。我的声音说道。

  ——就是说,我发现人类只能进化到此了。无论你母亲多么牵挂我,无论我多么牵挂你母亲,最终,我只能是我,而你母亲只能是你母亲,二者绝对无法重合。你母亲所担心的事情,只能由你母亲一人来承担,我甚至连分担其中一部分都做不到。所以我们活着时的二十五年、跟她接触至今的二十五年全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如果你爱我,请你杀了我。

  据说母亲当时是这么说的。

  ——你现在就在这里杀了我。

  ——无论是我还是你母亲,我们都想成为一体。

  父亲说。

  ——所以你杀了她?

  ——是的。

  这种理论听起来乱七八糟的。

  —我们都想,既然不能共同拥有生,那么就让我们共同拥有死吧。在活着的二十五年里想实现却没有实现的目标,就让我们在死的那一瞬间实现共同拥有吧。我非常理解你母亲请求我杀她时的心情一如果你爱我,请你杀了我吧——我非常理解你母亲求我这么做时的心情。

  “接下来呢?”

  男人说。男人已经完全进入我的思维了。他就在我对自己和父亲的回忆中。他坚守着我回忆的路径,如果我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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