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星期六就开始下,直到星期一早晨都没停。闹钟没响我就醒了。我从被窝里钻出来,环视整个房间。房间里乱扔着我在星期六和星期天两天里不断写下的谎言。我捡起自已触手可及的几张便签纸,一张一张地重新读起来。
“伤害了你真的很对不起。”这是我那时写下的,“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感谢能够遇到你。和你共同度过的这半年,是我迄今为止度过的最充实的一段时间。”
“不论你穿什么服装,留什么发型,”换了一个时间我又写道,“都非常适合你。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外面下雨了,”这次我又这样写道,“我想起了和你—起看雨的日子。那是你第一次到我家来住。那天我们……”
我把手中的便签纸撕碎揉成团。每一张便签都是谎言。我既无心感谢熊谷,也无意祈求她谅解,也没有想过跟她破镜重圆。我不明白,都到这种地步了,我为什么还要写信呢。
我把两天来浪费的便签纸收集起来扔进垃圾箱。至少有一点是值得欣慰的,那就是我这两天中连续不断地写下的谎言没有一句传到熊谷那里。
我刚把所有便签纸扔进垃圾箱,闹钟就响了。我按下闹铃,朝窗外望去。打着伞穿着制服的人们和穿着西装的人们正走过被雨淋湿的人行道,朝车站走去。星期一学院要开会,我必须八点半出门,九点多点到达学院。但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去学院。我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熊谷。我冲了杯咖啡,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开始煮鸡蛋。鸡蛋还没煮熟,门就被敲响了。
“来了。”
我站在炉子前冲着大门方向喊道,外面却没有回音。
“要是报纸和自由撰稿人的话,还能派得上用场。”
还是没有回音。好像不是那个男人。如果一开始就是那个男人的话,兴许他会不敲门直接进来。
我没关掉炉火,打开了大门。门口站着身穿不合体制服的立花樱。她把手里的雨伞当拐杖支撑着自己的体重。她自已上门来拜访,却把脸扭向一边不看我。
“早上好。”
我尽可能用爽朗的声音和她打着招呼。立花樱用极其生硬的声音响应。
“早上好。”
“怎么了?”
立花樱转向我,似乎要回答我的问题,但她只咬了一下嘴唇,便再次扭过头去。看上去她似乎是在克制某种会和语言同时出来的东西。
“吃煮鸡蛋吗?”我谨慎地观察着立花樱的侧脸,试探道,“正煮着呢,你要吃的话我再放一个进去。”
立花樱看着旁边,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进来吧。”
说完,我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放进锅里。立花樱走进屋里,背对着我双膝并拢坐在尚未迭起来的被子上。我也背对着她,望着锅里两个紧挨在一起的鸡蛋。我正望着两个咕噜咕噜晃动的鸡蛋呢,立花樱哭起来了。那不是让感情爆发的哭法,而是一种把超过自身最大容量的东西慢慢倒出来的哭法。悄然开始的哭泣声,没有高潮,只是保持着一定的频率。我没有回头看,而是继续看着鸡蛋。不一会儿哭声停下来,传来一阵擦鼻涕的声音。我把热水倒掉,用凉水浸了一下鸡蛋,然后端若盛有两个鸡蛋的锅和立花樱一样坐在被子上。
我把锅放在榻榻米上,说道:“稍微有点烫。”
“嗯。”
立花樱点点头,开始剥蛋壳。我也开始剥蛋壳。我们俩谁都不说话,默默地剥了很久。锅里的蛋壳渐渐多起来。剥完蛋壳的立花樱鉴赏了一会儿滑溜溜的鸡蛋后,大口咬了起来。分四口吃完鸡蛋后,立花樱把手伸进枕边的餐巾纸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再次擦起鼻子来。她一边擦一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停下来,将餐巾纸盒子和枕头做了一番对比。
“怎么了?”我问道。
“喂。”立花樱把擦过鼻子的餐巾纸揉成一团,说道,“你做过爱吗?”
她这个问题问得太直接了,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我知道立花樱是很认真地在问问题。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催促着我尽快回答。
“因为那里有餐巾纸,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想法,这样是不是太武断了啊。”我说道,“餐巾纸不只是用来做那种事的。这不,你现在还用来擦鼻涕呢。”
“我问的只是一个单纯的问题。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被她这么逼问,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我回答有,那她接下来肯定会有关于这种事情的更深层次的问题在等着我。
直接跟一个初中女生说那种事,究竟好不好呢?我一时难以拿定主意。
“我认为要讨论那种事,必须在合适的地方、在合适的时间才行。”我说道,“那至少不是在下雨的星期一早晨、在单身男人的房间里讨论的话题。因为你听到的可能会比实际情况更加不雅观、更加令人作呕。再说了,这种事对你的将来没什么好处。”
立花樱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认可地点了点头。
“也许你说得对。”
立花樱把揉成一团的餐巾纸扔进垃圾箱,然后站在房间角落里的镜子前整理起自己的发型。
“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立花樱抬眼望着拉直的留海,答道:“没什么。”
“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我说道,“哪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你把它藏在心里也会腐烂、发酵、生霉,会变得无法处理。”
假如我使用那种能力的话,一切将会变得无比简单。但我不能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