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出一副安慰的表情,我的声音引诱着他。男人凑了上来。
“你错了。困难的时候相互帮助,那才是家庭。话虽这么说,但是作为父亲就不一样了。父亲必须一直守护着整个家庭,必须是伸出援助之手的存在。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这个父亲就只能受到蔑视了。等你也做了父亲后就会明白了。”
水声停了。此时浸泡在浴缸里,身体周围都是水的浮力的美佳在想什么呢?
“我现在能做的工作不过就那样罢了。就连这个公寓也快要转给别人了,因为我已经无力偿还贷款了。妻子已经离我而去,身边只剩下一个女儿,我却什么都给不了她,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她跟着你总比跟我在一起要好吧。你能把这孩子带走吗?”
“拜托了!”男人双手抱头,重复道, “拜托了!”
“你太狡猾了。”
我分明听见我的嘴巴如此说道。
男人却好像完全没想到会被我谴责,身体突然开始颤抖。
“狡猾?”
“是的。你一无所有了。”我淡淡道,“但你的一无所有不是从现在开始的,也不是因为你辞去工作才变成这样的。你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只是辞去工作这件事让你发现了这个事实而已。”
“那又如何?”
“所以说,你很狡猾!正因为有了别人赋予你的工作,你的妻子才会存在,你才能作为一个父亲存在。在没有了工作的今天,你已经不再是作为父亲的存在了。你已经被公司抛弃、被妻子抛弃,并且即将被女儿抛弃,所以你害怕了。如果被美佳抛弃,那你将真的什么都不是了。对不对?所以你现在怂恿我。并不是女儿要抛弃你,而是你唆使她抛弃你的。你是这么想的吧。”
“我······……”
“你只是个人偶,一个被贴上做父亲的责任的人偶!如果别人把这层责任拿掉,那你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并且,在这一点上你父亲也是一样的。”
“我父亲……”
我的声音掩盖了男人接下来要说出来的“不一样”。
“一样的!你也罢,你父亲也罢,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完成了别人赋予你们的做父亲的任务而已。如果把你和你父亲生活的年代对调,你则可以像你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出色的父亲,而他也会像你一样变得走投无路。只是你的运气不好罢了。”
“一样?我父亲跟我一样吗?”
“是的。”
我的声音充满了确信,温柔地包围着正在颤抖的男人。
“一、一样?如果那样的话……”男人欲言又止,呆若木鸡却又突然开口,“那我该怎么办呢?”
“请你被抛弃!你没有抛弃美佳的权利,只有被美佳抛弃的义务。对,正如你所担心的那样,在不久的将来美佳将会抛弃你。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你一无所有,因为你不能给美佳任何东西。”
我的声音平静而直言不讳地说道,
“请你痛快地选择被抛弃。”
我的波长离开男人。在淡淡的黑暗和沉默中,我身边有一个抱着头一动不动的男人。也许男人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不堪的父亲,只是他的理想太高了。在自己随手建立的过高的理想面前,男人的目光脱离了现实。
我必须要跟他打声招呼,于是吸了口气,但是我吸的这口气却没有变成任何声音,又从嘴里漏了出来。
美佳在这种黑暗与沉默中到底生活了多长时间呢?在这种黑暗与沉默中生活的感觉才是用丝线勒紧脖子的感觉吧。
背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看了一眼,美佳头上缠着毛巾站在那里。她卸了妆,看上去像是随处可见的柔弱的中学生。我把目光转向了旁边,那里有一位害怕被柔弱的中学生抛弃、正手足无措的柔弱的男人。父亲不尽父亲的责任照顾自己,母亲放弃了母亲的义务,所以美佳才会作为父亲去战斗,作为母亲去疼爱自己。哪怕异常艰苦,她仍在咬牙坚持。当然这种坚持不会待续太久的。
美佳歪着头,仿佛在问“怎么了”。
我想对她说:把这里的一切全部毁灭,跟我一起回去吧;跟我一起钻进被窝,尝试是否有从欲望开始的爱情吧。但我没说出口。
“很晚了,睡觉去吧。”我说道,“你这样会感冒的。”
美佳没有责备我,她冲我微微笑了笑,好像在感谢我付出的努力。随后她朝黑暗中走去。耳边传来男人为了不哭出声而紧咬牙关的声音。
入口处的自动门开了,但熊谷家大门的锁链却仍然挂在门上。
“嗨。”
我对着门缝招呼了一声。
“嗨。”
熊谷也对我招呼了一声。
“不让我进去?”
“我朋友来了。”熊谷说道。
“朋友?”
“大学同年级的同学一沟口君。”
我瞧瞧手表,十一点半了。
这明显是熊谷的借口。
不管是不是借口,反正我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给你三秒钟,回答我。”
熊谷说道。她的神情非常郑重。我从未见过熊谷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