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对了,你觉得怎样才能原谅已经死掉却仍然无法原谅的人呢?人都死了,还要怎么做才能原谅她呢?”
立花樱一脸认真地问我,像是有意考我。她大概不明白,这无异于是在问我是否跟她有某些同样的东西。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唯有实话实说。
“你还没有原谅她,但是你想原谅她。我认为这种心情是最重要的。”
这是一个很不恰当的答案,至少是跟立花樱期待的结果相去甚远的答案。
“是啊。”立花樱敷衍地点点头。“我要回去了。”
她突然起身走出了公园。我没去追她。她那天真去医院了?如果去了医院,那她去干什么了?是她在那里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吗?要问她这些问题,仅凭我们现在的关系还远远不够。如果她全部否定了还好,万一她全部肯定了……我好像无法为她做任何事情,无论是责备她还是原谅她。
耳边传来秋千摇荡的声音。抬眼望去,小男孩正一个人开心地荡着秋千。秋千摇摆得幅度很大,都快要将他那幼小的身体抛出去了。小男孩的视线越过公园的绿地、越过前面的道路,注视着遥远的地方,貌似他相信自己可以飞到那里。聊得兴起的母亲们没注意到他。我不想看到受伤的他,更不想看到他失去兴致从秋千上下来,便离开长椅快步走出公园。
当夜下起了雨。我在常去的拉面馆吃完饭后,不想回到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却又害怕去熊谷那里。无奈之下,我只好一路小跑着回到公寓。来到房门前,我停下了脚步。门缝里透着亮光。哪怕经济再不景气,也不会有穷鬼跑到这么破的公寓里来偷东西。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有着优雅微笑和无聊眼神的面孔,不觉叹口气打开大门。
“你回来啦。”
坐在客厅中央看电视的美佳用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回头看着我。电视里站在舞台上的两个人赢得了观众们夸张的笑声,不过那种笑声怎么听都觉得是人为合成的效果音。
“我回来啦。”
我盯着电视画面,尽量也装出见怪不怪的表情。我刚脱了鞋走进屋,美佳就跑到厨房去了。
“喝点咖啡怎么样?是速溶咖啡,味道不怎么好。”
“好的,谢谢。”
没素质的笑声实在太刺耳了,所以我关了电视。夸张的声音消失了,房间里重归宁静。在宁静中,美佳显得有点尴尬。
“对不起,没跟你打招呼就进来了。”
美佳倚着厨房的水槽,面向我说道。
“你从哪里拿到的钥匙呢?我不是锁门了吗?”
“嗯,门是锁着的。不过我一踹就开了。”
“哦”
我望了一眼大门。它仿佛边挠头边奉承似地向我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它和熊谷家的自动门根本没法比嘛!
“疼不疼啊?”
我问的是门,不是美佳。
只听美佳说道:”不疼,我只是轻轻端了一脚嘛。”
我瞅了一眼美佳脱在旁边的鞋子,那是一双茶色的、木屐一样的鞋子。可以想象这种鞋子不用手拉就可以穿到小腿了。
“真是辛苦你了。”
我体贴地说道。
美佳说道:“没关系。因为我没打招呼就进来了。”
水开了,美佳端着冲好咖啡的杯子从厨房回到客厅。
“谢谢。”
我接过杯子,美佳麻利地坐在我的面前,像猴子梳理毛发似的摆弄着自已发梢。过了一会儿,她抓着发梢,说道:“喂,能让我在这里住一天吗?一天就行。我又没钱坐电车了。”
“可我只有一床被子啊。”我喝着美佳冲给我的略有点甜的咖啡。“天太晚了,又下着雨。喝完这杯咖啡,我送你回家吧。”
美佳想说些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
“哈哈,”美佳莫名其妙地笑了,边笑边嘟嚼道:“哎呀,真是惨不忍睹。”
“惨不忍睹?”
“想我美佳曾经给多少离家出走的孩子介绍过住处啊!”
美佳笑得有些尴尬。她的笑容让人觉得她想哭却不能哭,故唯有代之以笑。
“可是仔细想想,却没有一个人会留宿我。”
“没这种事儿吧?”
“真的没有!一个都没有!我也非常吃惊。当然,如果只是睡觉的话,倒是有很多地方,只要在那边的路边睡上一觉就行了。但是,当我既不想回家又没心情玩通宵,只想找个地方美美地睡一觉时,却没有人可以让我留宿。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应该会有一两个人吧?”
“是啊。对了,只有一个人。”
说完,美佳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美佳说道:“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难对付,对吧?”
美佳像是赖上我一样盯着我看,我后悔把电视关掉了。我找不到摆脱紧迫感的地方,并且美佳已经事先料到了我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