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怕了。”那位母亲说道。她好像真的害怕了。她与渡校长面对面坐在教员休息室角落里用千接待的沙发上,紧绷着身体,仿佛马上要被什么东西吞掉似的。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抓着手绢,小幅度地颤抖着。
渡校长缓缓问道:“你指的到底是……”
“我是说那孩子。对,那孩子太可怕了。我完全无法理解他究竞在想什么。”
她双手的颤抖已经扩大到腕部,继而延伸到肩部。渡校长挪到她身边,抱着她的双肩,轻轻地抚慰着她。但她的颤抖并没有停下来。身处教员休息室的我、酒井君和间宫太太为了不打扰她们的谈话,各自默默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不久,她在渡校长的怀抱中抽泣起来。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令她如此害怕的男孩的模样。石井良二,十五岁,来这里有三四个月了。我没有跟他交谈过。他白皙的脸庞上有一对薄薄的红唇,留给人一种刻薄的印象。他上课时总在看闲书,有时读小说,有时则读哲学书籍,也有时读传记。良二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因为必须待在这里、实在无法打发时间才读书的。他总是非常认真地埋头读书,并且,总是一到三点就“啪”的一声合上书本,第一个走出教室。尽管我觉得这孩子看上去很难交往,但是在这所学校里,他这样的个性委实谈不上有何特殊。
那位母亲的抽泣声渐渐变大,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归于宁静。期间,渡校长一直耐心地抚摸若她的肩膀。
“你害怕良二什么呢?”
渡校长等那位母亲的抽泣停下来后,徐徐问道。
“不好意思。”
她慢吞吞地用手绢擦了擦鼻子。
“良二在这里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啊。”
渡校长的双手继续放在她的肩膀上。
“他学习非常认真,可以说是班上最好的学生了。”
“谢谢你”
她低头行礼。不知道她这一礼是为渡校长的一番话而行呢,还是为渡校长放在她肩上的双手而行呢?她慢吞吞地擦着鼻涕,过了很久才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
“刀子……”
“刀子?”
渡校长一时茫然。
“嗯,他有刀子!我到他房间里去了。不,平时我是进不去的,因为一般都锁着。是因为他偶尔没锁,我才进去的。我不能帮他打扫房间,因为我知道一旦得知我私自进入他的房间,他会异常生气。所以我只是进去看了一下。总之,我进去后还是不放心,所以才拉开抽屉瞧了瞧,还打开了壁橱。打开壁橱一看,发现角落里有一只黑色小旅行包。我经常见他背着这个小包出门。我想今天他可能背着其他包出门了吧,于是无意中,对,真的只是无意中打开那个小包瞧了瞧。结果……
她的肩膀又开始颤抖起来。渡校长双手放在她肩上,再次慢慢地上下移动着。她这次哭起来没完了。已经放学了,学生们走得一个都不剩。教员休息室里,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在犹如万物已经灭绝的寂静中,只有她的抽泣声回荡不绝。全世界所有的叹息声都集中到这里了,仿佛与这种声音共鸣似的。
“是不是那里有刀子啊?”
与其说是焦躁,毋宁说他已经无法忍受继续听这种痛苦的抽泣声了。酒井君坐在自己位子上间道。渡校长想用眼神制止他,但他没看到。
“刀子之类的东西,”为了使她平静下来,酒井君轻轻笑道:“我也有过啊!大概是上初中的时候吧。对,就是那时候。是一柄刀刃这么长的砍刀。但是,那并不是为了使用才买的,甚至都不是买来自卫用的。怎么说呢,好像应该是赶时髦吧。”
“要真是赶时髦就好了。“母亲边抽泣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如果是为了赶时髦,不,为了自卫都没间题。甚至打算在发生冲突时使用都没问题。这些我都不担心,但是……”
那位母亲看着自己双脚间的空地歇斯底里地说着,她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抽泣和颤抖再次包围了她。酒井君满脸尴尬地不再说话。渡校长仍以极强的耐性继续抚摸着她的肩膀。间宫太太起身拿起放在她面前的茶杯,重新泡了杯茶给她。
“还烫哦,你慢点喝。”
她的脖子动了动,甚至都看不出是为了表示感谢而上下活动,还是为了表示拒绝而左右摇动。间宫太太一脸无奈地返回自己的座位。期间,痛苦的抽泣一直在持续着。
如此过了很久,我忽然想到我曾经听过某人的抽泣。她的抽泣既不是因为悲伤,当然也不是因为愤怒。她仅仅是因为思维混乱,并且想在混乱中寻找出口而已。通往出口的道路绝对不远,也绝对不错综复杂。出口就在她身边,只是她没有注意到罢了。只要从上方俯视她,便马上能为她指明出口。
“对,就是现在!”
我的脑海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但是我却没时间去搜寻记忆了。
我和她被隔离在世界之外,荧光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影子。我们仿佛连头一起浸泡在水中,周围的声音失去意义,变成了纯粹的振动。
在密闭的箱子里,只有我和她存在。在只关着我们俩的密闭的小箱子里,我的意志突然消失。她的波长如雪崩般涌入我那变成真空的世界。
失去主人的我的波长,为了寻找新的主人而伸出触手,触手捕捉到如雪崩般蜂拥而来的她的波长。
我的波长模仿她的波长,而她的波长引诱着我的波长。
于是……
啪!
循环路线改变了。
“既不是赶时髦,也不是护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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