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下去的意思,我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边环视着店里,边端起咖啡杯送到嘴边。男人同样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目光追随着从旁边经过的女服务员,若无其事道:“笠井将会遭到逮捕。”
我不禁把视线转回到他身上。
“恐怕就在这一两天内被逮捕,罪名是杀人。这是我从内部渠道听来的确切消息。”
“唉,这是理所当然的啦。”
这次他的目光追随着另一位女服务生,嘴里嘟囔着,显得很无聊。
“动机是什么呢?”我问道:“发现教授杀死女人的动机了吗?”
“对他们来说,有没有动机都无所谓。”男人说道:“简要地说,笠井心怀杀念实施了杀死女人的行为,并且只要笠井的行为跟女人被杀构成前因后果就足够了。如此一来杀人罪的成立便没有问题了。笠井会被判刑,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会被判多久呢?”
“如果笠井继续保持沉默,将很难获得缓刑。”
“他真的要服刑?”
“恐怕是吧。即使法官考虑到各种情况会酌情量刑,例如反正患者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加上他作为医生所取得的实际成绩,还有他年事已高等,但少说也得判个三四年吧?”
想象着教授在劳改所里的情形——他耸拉着肩膀,周围是冰冷的铁窗——这太容易想象了。我心里慌了。
“为什么?”
虽然明知道问了也没用,但我还是问了。
“为什么教授一直保持沉默?”
“或许他有想隐瞒的情况吧。谎言,无论编的多么完美,总会露出破绽。如果他有事想隐瞒的话,没有比保持沉默更好的手段了。”
“他究竟想隐瞒什么呢?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隐藏的必要吗?”
或许男人也没有答案吧。我们之间陷入沉默。不久,男人收回在店内四处巡视的目光,转而望着我,改变了话题。
“反正咱们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男人靠着椅背,越发悠哉地说道:“怎么样?能不能让我就令尊的案子正式访谈你一次啊?”
“嗯?”
“可以这么说,那是件很平常的案子。丈夫杀死自己的妻子后自杀了。这正是让问询赶来的记者练习写作的好素材。发表在报纸上也就是十来行字。不过,说实话我是来采访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上当受骗了,这是事实吧。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妻子红杏出墙呢?还是丈夫债台高筑呢?或者是他们的独生子品行有问题呢?所有的答案都是否。他们夫妻关系和谐,家庭没有任何问题,丈夫工作上也没有问题。可是即便如此,令尊却杀死令堂,然后又自杀了。令尊的自杀,导致那件案子连调查取证都无法进行。嫌疑犯的死亡导致调查取证不了了之,结果使得案件真相不明。总之,那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案子呢?当时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能就此接受我的采访吗?”
“这是个无聊的话题。”
我正欲起身,男人制止了我。
“你跟令尊见过面,对吧。”
我望着男人,他跟平时一样保持着优雅的笑容,眼神无精打采。
“令尊杀死令堂后自己选择了死亡,那是在见你之前的事了。你见过令尊,是吗?”
是的。那是晴空万里的初夏的一天,我和朋友一起正要走出学校时,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父亲。父亲从未来过我就读的高中。首先,我放学时他供职的信用金库[8] 应该还没下班。我想起了早晨的事;最近感觉身体不适的母亲说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和父亲对此充耳不闻,我们吃完早饭后照常出门了。我没听人说起我父亲到学校来的事,他也没理由来学校。我疑惑地望着父亲。父亲略显害羞地举起手,跟我打了声招呼。
“你跟走在一起的朋友告别后,便随令尊离开了。两小时后,令尊卧轨了。你跟令尊究竟去了哪里呢?你们在那里究竟说了些什么?究竟为什么会发生那起杀人案呢?”
——母亲没有原谅你吗?
我们站在横跨在河上的小桥中央,双肘撑在铁栏杆上。
——她原谅我了。
父亲答道。他翻了翻口袋,取出几枚硬币,将其中一枚扔进下面的河里,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河面泛起的波纹消失在水流中。
——并且,她原谅我以后,我突然感觉一切都没意义了。
“听说发现令堂遗体的是你本人,是吗?令堂的遗体被放在自家寝室的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头发和衣服都被整理得整整齐齐。在警察局里,你做证说这一切都是令尊所为,然而,这真的是令尊所为吗?这些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和父亲告别后,我直接回到家里。果然如父亲所说,母亲死在了床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我甚至想过母亲真美,宛如一直在等待王子的白雪公主一般。
“是我父亲做的。我连母亲的遗体都没碰过。”
“这样一来我就更不明白了。无论多么和睦的夫妇,相互之间总会发生点口角吧。一旦发生口角,便有可能情绪激动,失手杀死对方。等到清醒的时候,对方已经死了。于是杀人者一脸茫然地离开家,稀里糊涂地去见自己的儿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把尸体仔细地整理好,这一点不像是失去理智的人所为。反而更像深思熟虑后觉得实在没办法了才把对方杀掉。这应该是既怜爱对方,又感到无比悲伤,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杀掉对方的人所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令尊就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杀死令堂的。令尊对令堂既疼爱有加,又对她感到无比悲伤。这与感情动摇不同,而是必须有着明确的理由。那么,当时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你应该听令尊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