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主人轻轻耸了耸肩。
“可就是这正常的人类行为,自很久以前起令我感到非常苦恼。您能理解吗?”
“嗯……多少能理解一点儿。”
看来无论是谁,多少都会遇到社会生活方面的问题。
若是存在对此感到厌烦而对人际交流灰心丧气的人,则反之亦有自此掘出乐趣之人。鹿谷则是不折不扣的后者。而这方面的问题,原本也可称为主人所反感的那种“所谓人之‘内心’的模棱两可之物”。
“这种像是托词般的解释就到此为止吧。不得已才再三述说的。”
主人轻轻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了下去。
“如果能干的精神分析医师为我诊断的话,一定会从我童年时期的环境与亲身经历等,引导出令我患上‘表情恐怖症’的最有可能的病因吧。但现如今,我也没心思追根究底了。毕竟我觉得对我而言,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总之——
“很久以前我就认识到这便是自己的弱点。我勉勉强强地过着一般人的社会生活,默默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努力维系着与妻儿的家庭生活——正如方才席间我提过的那样,‘我自己内心的某个地方,不断祈愿着孤独’,甚至连家庭生活也是如此,如果可能的话尽量过着孤身一人的生活就好。即使面对着深爱的妻儿,他们的‘脸’以及——他们的‘表情’,同样令我痛苦。”
5
“那么——”
主人的语调严肃而淡漠,与“哄笑之面”的表情全然不相称。
“正如方才我提过的那样,五年前内人亡故……恐怕这给我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我开始察觉到极限——一如既往压抑着恐惧众人的表情的极限——最终,我想到某个方案用以克服此障碍,并且决定付诸实践。那就是像这样用假面挡住众人的脸就好……”
鹿谷不由得轻哼一声。
“真是个简单明快的方法。”
说罢,主人以双手抵住“哄笑之面”的双颊。
“要是畏惧对方的表情,隐藏起来看不到就好了嘛。要是苦于露出自己的表情,还是用这个法子。我自己也好,身边的人也罢,大家全部戴上假面……就好。
“假面的表情始终如一。只要戴上它,佩戴者的表情不由分说地被固定了。从此再也没有必要推测该人那模棱两可的内心世界,只要掌握眼前可见的表面即可。”
可是——鹿谷不得不思索起来。
无论怎样隐藏起真实表情,假面之下的表情依旧是时刻变幻的呀。而馆主的对策就是眼不见为净吗?
“那么声音及动作呢?”于是,鹿谷询问道,“就算看不到脸,声音与动作也是有表情的呀。我们也会不停地自对方的声音与动作之中推测对方的内心呀。”
“您说得没错。”
主人对此并不否认,但却未见其有丝毫困惑或踌躇。他的双手再度于腹前交叉说道:
“实际的确如此。然而,我并不那么在意声音与动作。大概也可以这么说,我的‘恐惧症’主要只将‘脸上的表情’病态特殊化而已。总之,只要把脸遮起来,我感受不到痛苦或是恐怖就没问题了。”
“病态特殊化……这样啊……”
“另外还有一点是,只要不是这种面对面的情况,就算同样是‘脸’也不会让我恐惧。比如说照片或视频之中出现的‘面部表情’,无论有多少我都不会介意。电视或电影也可以照常看看——甚至可以说我是愿意欣赏电影的那种人呢。在这幢宅邸里有不少我中意的影片。”
“是吗……”
“反正,这世上有不少奇奇怪怪的人。”
说罢,“哄笑之面”的喉咙深处发出自嘲般的咯咯笑声。
“这也许算是某种心病吧。但是目前我既没有打算特意找医生治疗,也不觉得这是治得好的。索性破罐破摔,就这样维持原状吧……啊呀,不好意思。突然聊自己聊个没完了。”
奇面馆主松开了相互交叉的双手,放在转椅的扶手上。鹿谷不由得也采取了与对方相同的坐姿。
“在这个房间——‘对面之间’内的交谈内容没有如此这般的既定流程,而是根据相对之人决定各种内容。”主人说道,“算哲教授等人一直都是单方面倾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是我在倾听。”
算哲……那位戴“悲叹之面”的“怪人”先生吗?
“他都倾诉过什么?”
鹿谷饶有兴趣地问道。主人的喉咙深处再度发出咯咯笑声后——
“数字中隐藏的伟大真理啦,这个宇宙的终极秘密啦,大致都是这些无关痛痒的内容。可惜了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态度,恐怕这里没有人真真正正听得进这些话吧。”
“是啊。”
“其他客人的事儿都无所谓。现在重要的是我和你在此面对面地交谈。”
奇面馆主独自缓缓点点头。
“我只希望你能再听我聊聊自己,再听我聊一些此时此刻最为关键的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
“影山家所流传的出现‘另一个自己’的传说。”
鹿谷稍稍调整坐姿后,再度打量起对方来。那男子穿着与自己相同的衣物,戴着与自己相同的面具,坐在与自己相同的椅子之上,在数米开外与自己相对而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鹿谷重新打量起这种实属怪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