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我所熟悉的攀爬架也还在原处,只是被重新漆上了明亮的水蓝色。我爬上攀爬架,在当年同样的位置上坐下。
和当年一样,仍旧能从这里清楚看见六花町内的许多房子。我瞇起双眼,试着从那些房子中寻找惊吓馆,但是和当年不同的是,旁边并没有递给我望远镜的男人。
当年我在这里碰见的那个可疑男人……
我追溯着遥远的秋日回忆,双手按着膝盖上的手提包,里头装着那本——《杀人迷路馆》。
这本书的作者,鹿谷门实。
前一天看到他的照片时,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没多久后终于想起,他不正是我当年在小公园遇见的男人吗?
前一晚读完《杀人迷路馆》后,我立刻在网络上査询名为鹿谷门实的推理小说家。
这才知道,他和在《杀人迷路馆》中出现过的建筑家中村青司有着复杂的关系,我还发现有人称呼他为“中村青司的馆痴”。当鹿谷走访各地的“青司之馆”时,有时会和真实发生过的杀人事件扯上关系,甚至帮忙解决问题。
所以他才会——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的那一天,他因为其他的事情来到了这里,然后抱着他当年说过的“一开始就知道应该进不去”的心情拜访惊吓馆。他或许也对两年前发生在那栋房子的梨里香事件感到兴趣,而进行过一些调查,那么他就很有可能和当时的警方相关人上见过面。
那个调查古屋敷先生案件的中年狐狸脸刑警,或许以前便认识鹿谷了,所以那个晚上,当我告诉他自己在小公园碰到了可疑男人时,他才会很肯定地说“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和案件没关系”——对,他们一定是这种关系。
我坐在攀爬架的一角,往西边的天空望去时,发现那里已经被夕阳染成一片红色。
我不由得想起在小学六年级的暑假尾声,我第一次在惊吓馆遇见俊生的那一天。那天的夕阳像是火山岩浆一般,有着十分不可思议的颜色。
10
在事件发生之后,我离开这个城市去了美国——
我一点一点地把“惊吓馆的杀人事件”相关的记忆推到内心深处,将它们统统锁在里面。在和小葵失去联络后,我更是努力地避免回想起那一切。
然而,即使如此,我仍旧悄悄地在意一件事情,那就是——
梨里香和俊生的父亲。那个让美音生下两姊弟的男人。古屋敷先生痛骂他是“像野兽的男人”、“那头野兽”、“畜生”,然而,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事到如今,我当然不知道这个问题该问什么人,也无法确认,只是——
我记得新名大哥曾经这么说过:
“我觉得古屋敷先生那么溺爱养女美音,如果不是他看得上眼的男人是不可能和美音结婚的。在那之后,我也想过莫非他……”
新名大哥只说了这些。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隐藏在那句“莫非他”之后的是什么,但是,如今我懂了。
新名大哥当时一定是想说,让美音生下两个孩子的男人莫非就是古屋敷先生自己。
就算没有血缘,古屋敷先生和美音仍然是养父与养女的关系。我不知道美音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但是从那场腹语表演的台词看来,古屋敷先生一定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而愤怒。而美音会认为自己的女儿梨里香是“恶魔的孩子”,或许也是受到同样原因的影响。
说到腹语表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古屋敷先生的言行之中有些奇怪的地方,那也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之一。
当表演即将结束之际,他从圆桌上拿起刀子,挥向“梨里香”——
他对我们的劝阻置若罔闻,拚命地剌向沙发的靠背,并且发出痛苦的低吟声,接着开始狂乱地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做出这种事?为什么……
他究竟在对什么人说话呢?
还有那个隐藏在秘密盒中的讯息。
我坐在攀爬架上,从手提包上的口袋里抽出车票夹,里头放着当时的纸条。那张已经泛黄的小纸条上,用铅笔所写的内容仍然清晰可见——“Help us!”
当时我认为“us”应该是指俊生、梨里香人偶和梨里香。对俊生来说,有如“活生生”存在的梨里香人偶和死去的姊姊梨里香跟自己是同一国的,俊生和她们都一直忍耐着残忍的虐待,所以才希望我能救救“他们”。当时我是这么想的——然而,事情果真是如此吗?
当我一旦开始怀疑,想象的内容便开始朝向恐怖的方向发展。
如果“us”不是“俊生、梨里香人偶和姊姊梨里香”的话,那究竟是……
在前往美国之前,我最后一次在病房里见到俊生时,他对我露出了短短的微笑——
随着那个微笑,我的想象更无法克制地膨胀起来。
那时候那个难以言喻的奇妙微笑。
我记得以前也曾见过一次类似的微笑。那是在我和小葵被叫去古屋敷家,俊生示范了打开秘密门的机关,我们三人进去隔壁的房间后,俊生紧盯着玻璃箱中的“惊吓馆模型屋”时,在唇边露出的微笑。
那是个冷漠到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诡异微笑……隐藏在那个微笑背后的,到底是——是存在于俊生身上的某种邪恶吗?现在的我不由得这么想。
存在于俊生身上的某种邪恶……
如果我的直觉是正确的,那么那股邪恶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或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