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一点?”
我摇摇头,坐在昨晚玄儿所坐的皮安乐椅上。
“那是素描本?中也先生,你是画家?”
“绘画不是我的专业,我喜欢素描建筑。”
“这么说,你是建筑系的学生——但你还是个好事的人。为了看这么一个阴森森的宅子,竟然特地跑到熊本来,跑到这么个深山老林中来。”
我点点头,随即补上一句:“但是,我觉得这个宅子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
树獭——首藤伊佐夫微微耸耸肩,又将酒杯送到嘴边。
“对,你说得不错。这里也的确有意思。我也这么认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缠着父亲来这里。”
“是这样。”
“是的。你来就真的只为看这个宅子本身?”伊佐夫问道。他向上翻着眼睛,试探性地盯着我。
我下意识将素描本子抱在胸前,回答道:“是的。”
“玄儿什么都没冲你说?今天偏偏就是9月24日。”
“因为今天是‘达丽娅之日’,所以……”
“哎呀,你不是知道吗?”
伊佐夫摘下眼镜,扔在桌子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深呼吸一口,用手背擦擦嘴巴。虽然他属于喝酒不上脸的那种人,但他的醉意比刚才明显。
“说来说去,中也先生,你也是被浦登家族的秘密所吸引而来到这里的。原来如此。”
“不,那……我只是……”
我矢口否认,但伊佐夫根本就不听,打断了我的话。
“就是那么回事。这个宅子真的有意思。有意思,但那玩意可让人不舒服。有意思但不舒服。这是我的真心话。住在这里的人都被那玩意蛊惑了……玄儿也同样。我家老爷子也一样。都拼命想得到‘肉’。但这次他和那个女人似乎有不良企图,我无论如何……”他说话的语调越来越怪,喋喋不休。
我根本无法插话,只能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里复习听说过的人名——“我家老爷子”恐怕就是前天出门的首藤利吉,而“那个女人”恐怕就是他的后妻茅子。但“肉”是什么东西?“那玩意”是什么?“不良企图”是什么意思?我还是弄不清楚。
“别看我这个德行,其实我是非常具有现代科学主义精神的人。你,懂吗?虽然我可以对宗教现象表示理解,但自己却是个不相信任何宗教的无神论者、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神,当然也就不会存在恶魔和魔女。什么神灵、恶魔、魔女,统统都没有。只有相信这些玩意的人们。这个宅子里的人就是这样。作为第三者来观察,倒是很有意思。”
喋喋不休的伊佐夫又加满了酒,灌到肚子里。我在旁边看着,觉得自己都要醉了。
“中也先生,你相信吗?”他问得不着边际,我给弄糊涂了。
“你是说我相信神灵吗?”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觉得焦躁,“我家里人信奉净土真宗,我小时候也去过基督教堂。”
“哦,是吗?我已经死去的妈妈也信奉净土真宗……哎呀,不说这个了。”
“我有一个弟弟。”
“是吗?你是老大?我是独子,你弟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也有点怪。从小就喜欢看《枕草子》、《源氏物语》之类的古典文学。我可不知道这些作品有什么好的。”
“是吗?你弟弟是个古典爱好者?好了,不说这个了……中也先生,我好像误解你了。”
“误解……”
“你好像不清楚这个宅子的事情。”
我刚才不就想解释的吗?我真想责怪这个“醉鬼”,好不容易克制住情绪,恶狠狠地瞪着他。
“好了,好了。你对这个宅子还不清楚。既然这样,还是说说我吧。”
伊佐夫说话的语调更加怪了,他重新拿起刚才扔下的眼镜,摸摸长着稀疏胡须的团下巴,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艺术家。”
“我听玄儿提起过……”我暗示了他一句。”许多艺术家都信奉神灵,还有些人为了创作杰作,不惜向恶魔出卖灵魂。大体上,所谓艺术家,都或多或少与神灵有关联。对吗?”
“是吗?”
“但我不同。我成为艺术家正是为了证明神灵的不存在!”
“不存在神灵?”我觉得他说得有点过,即使听也没什么价值,但是出于初次见面的礼貌,还是应付了一下,“听上去挺有趣的。”
“是吗?你觉得有趣吗?有些人虽然这么说,但并没真正明白。”
透过有点污垢的圆镜片,能看见伊佐夫眨巴了一会儿眼睛。我随口问道:“你具体创作了什么作品?是绘画、雕塑,还是陶艺?”
伊佐夫低声呻吟一下,摆出罗丹创作的那个著名雕塑的姿势:“问题就在这里。应当选择怎样的表现手法,关于这个问题,我整整考虑了三年半。”
我憋着没笑出来。由此看来,玄儿说他是个自封的艺术家也不为过。当他和野口医生相对畅饮的时候,不知会说些什么?
伊佐夫摆着那种姿势,一语不发,沉思了一会儿,很快就摇摇头,撮了一口杯中酒。
我觉得再待下去,他会唠叨个没完,便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似乎才意识到那里有个人一样:“是中也先生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