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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里没有觉察到,现在他感到风声有点奇怪。那风声听上去不是从身边吹过来的,似乎是从下方——抑或是上方——吹过来的。
风很大,森林中的树木也被刮得呼呼作响,这山岭一带犹如大海一般波涛汹涌。
在九州的这个深山老林中,江南产生了错觉——仿佛能听到日本海的惊涛骇浪。这个山岭叫法的由来是否和这个有关系呢?
江南叼着烟,向前走了一两步。
他回头看着来时的路,方才仿徨其中的大雾就像是一个巨大集合体,让他想起了能吸收地面所有能量、无限生长的虚构的宇宙生物。与此同时——江南突然想起:从去年夏天以来,自己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大雾!
那是去年夏天,7月份的事情。
当时,江南和自己负责的作家——年长的鹿谷门实——一起去北海道。他们是受人之托,去找寻中村青司设计的“黑猫馆”。那天早晨,当他们从训路出发,北上阿寒的时候,遇到大雾。那大雾一直尾随着江南他们……
如今江南才想到:那以后,还未遇过这样的大雾。刚才江南仿佛处在封闭状态中,现在稍微挣脱开,感觉和思考也稍微恢复正常。
江南想起一年两个月前的那个夏日,在阿寒的森林中所看到的“那座宅邸”。江南想起了当时将所有风景都遮盖住的那场大雾的色彩。
同样是大雾,随着场所和状况的变化,给人的感觉会有如此大的差异吗?——为何会如此有意识地思考这理所当然的事情?发生变化的不仅是场所和状况,去年夏天的“我”和现在的“我”也迥然不同了。
小题大做什么呀——真想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但是……
——小南,好大的雾!
江南觉得鹿谷就在身边冲自己说。两人认识快有六年了,鹿谷一直喊他“小南”。
鹿谷人很瘦,身材细长,比本身不算矮的江南还高。虽然他比26岁的江南大一圈,但至今还单身。鹿谷长相难看,被叫做“皮肤黑的靡费斯特”,但实际上他是个好奇心旺盛且健谈的推理小说家。他还喜欢折纸,善于折“七指恶魔”:三年前,稀谭社出版了他的首部作品,据说在此之前,他一直待在大分县老家,做事情像个孩子。
现在,那个人在干什么?
——小心,江南君。
如果他知道我现在独自去黑暗馆,肯定会如此叮嘱的——我们和青司设计的宅邸之间有着奇怪的联系。最好不要轻易接近,就算接近,也要有相应的心理准备。那里有不祥的“魔力”。弄不好,又要卷入什么事件中。鹿谷肯定会这么说的。
但他本人不会安分守己。如果他知道有这么一个黑暗馆,就算交稿日期迫近,肯定还会冲过来的。虽然他老说“不吉利”,但在这个世界上,对“青司的宅邸”最有兴趣的人恐怕就算鹿谷了。
“鹿谷先生。”江南叫着他的名字。接着,又嘟哝起来,像是自言自语,“没关系的。我只是去看看……只是看看。”
江南将烟头丢到脚下,用黑色旅游鞋的脚尖部位掐灭。与此同时,他把放在牛仔裤前日袋里的怀表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手动的老怀表,圆表盘仁刻着12个罗马字母。银白色的表盖和锁链已经脏得发黑了。这是江南外祖父爱不释手的怀表。四年前,外祖父去世后,作为遗物传给了汉南,自此,江南几乎就不用手表了。
在怀表的背面小小地刻着“T.E.”。这当然不是江南孝明的缩写。那与已故外祖父的姓名——姓远藤(NEDO),名富重(TOMISHIGE)——的开头字母正好吻合。
下午2点08分。
确认过时间,江南将怀表放回口袋,又喝了一口瓶中的矿泉水,然后慢慢转过身,朝轿车走去。与此同时——
在山岭一带的呼啸声中,思绪又将他带回到往昔的岁月。
3
……中村青司。
在大分县的东海上,有个叫做角岛的小岛,中村青司曾住在那并在那里故去。他曾设计了许多风格怪异的建筑,为此闻名遐迩,是具有某种天分的建筑师。
青司以伏异率绩从T大建筑系毕业后,回到故乡宇佐,20多岁的时候,搬到了角岛。在角岛他亲自设计、建造了私宅“蓝屋”。那是个奇妙的西洋式建筑。
从房顶、墙壁到天花板,都被涂成蓝色。在那里,青司和早就定有婚约的和枝结婚了,不久和枝便生下一个女儿。
大学时代,这个叫千织的女孩曾和江南在同一个研究小组。她比江南低一届,与他相当熟悉。或许这个偶然便是江南和青司“命运相会”的开始。
19岁的时候,中村千织因为一次意外离开了人世。九个月后,角岛的蓝屋发生大火,整个建筑都被烧毁。青司和夫人和枝以及仆人们一起离开人世,享年46岁——正好是六年前,1985年9月的事情。
包括蓝屋在内,在青司修建的各处“宅邸”中,至今己发生过多起“事件”。这的确是事实。另外,江南和鹿谷也偶然卷入到其中几起“事件”中,这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在蓝屋被烧毁的半年后——也就是1986年的春天,突然发生了“那样一个事件”。
在角岛,还有一座己故中村青司的私宅,叫“十角馆”。那个从上空看,呈正十边形的建筑虽然躲过了半年前的火灾,但早已没有人居住,被废弃在岛上。一群大学生带着点探险兴致来这里集训,后来在那里发生了可怕的凶杀案……
……角岛的十角馆,熊熊燃烧。
江南并没有亲眼目睹,但那火光不知为何,异常鲜明地印在他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