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叹气。
他不禁想到——在翻越这个山岭前,丝毫没有大雾的迹象。
晴空万里,空气清新。
已经是9月下旬,虽然天气晴好,但毕竟夏秋交替了。漫山树木不冉那么葱绿,车窗外的凉风也让人觉得有些寂寥,尤论是鸟虫的鸣叫声、流云的形态,还是沿途的房屋和村民的着装,无不让人产生“初秋”的感觉。
就他而言,这是一次偷快的旅程。这一切可以让他暂时完全忘却长期盘踞在心中的,无法排遣的阴郁。
“去百目木岭,要小心大雾。这个季节,有雾的天气还很多。”在I村问路的时候,杂货店老板如此忠告。当时他口头应付着,心里却嘟哝着“那怎么可能”。当时天气晴好,怎么也想不到会大雾弥漫,然而……这大雾……
这苍白的大雾。
这大雾宛如从通往破灭世界的时空裂缝处流淌出来的……
尽管努力不去想,但一旦接上回路就很难断开。现实感更加淡化,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倏地被吸进苍白大雾的漩涡里。
……这可不行。他赶忙摇摇脑袋。现实——现在自己所处的状况,过去曾经历过的事情。那始终存在于一个相连的地平面上,那是牢不可破的一个实体……
他拼命抵抗着,竭力确认自己的“位置。”
这里是1991年的日本,九州中部一——熊本县Y郡的山林中。
今天是9月23日,星期一,秋分。刚过下午1点半,另外——
我叫江南,江南孝明。
1964年11月7号出生,在长崎县岛原市,后随家人迁到大分的别府市,接着来到熊木市。现在26岁,独身,身高172米,体重62公斤,B型血。从K大学工学部的研究生院毕业后,进入位于东京的综合出版社“稀谭社”,成为编辑,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
另外现在我去哪里?我为何要独自驾车?
“啊,是那么回事。”
能说自己完全明白吗?
他又摇摇头,紧紧抓住方向盘,瞪着苍白的大雾。
自己知道目的地。完全知道为何要去“那里”。
越过这个山岭,再在森林中走一段,便会到达“那座宅邸”。那座与己故建筑师中村青司有关联的宅邸——“黑暗馆”。
大致说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井不复杂。
为了给7月去世的母亲做七七法事,我回到九州,从亲戚那里偶然听说——在熊本县的大山中,有座叫做“黑暗馆”的建筑。过去,那里曾发生过数起骇人事件,而“那个”中村青司似乎参与过一部分工作。
因此,我再也无法老老实实地回东京。我意外地得到了有关“中村青司宅邸”的情报。虽然自己也知道为此己吃够苦头,但依然无法压抑内心迅速膨胀的冲动。不管怎样,我都要去亲眼看看。
……这大雾。这苍白的大雾。
这是通往那座宅邸所必须穿越的异次元隧道。说不定那座建在山岭对面森林,扣的湖中小岛上的宅邸正是这大雾源头。在那宅邸的最深处,或许有通往破灭世界的时空裂缝……
……啊,糟了,这可不行。
此时,他觉得自己似乎置身密室,两边墙壁压迫过来,不管如何推,空间还是越发局促。没有出口,无法逃脱。
他又深呼吸一次,但听上去依然让人觉得像在叹气。
2
不知何时,开始下坡,他明白山岭已经越过一半,苍白的大雾依然翻滚着,粘糊糊地缠绕在一起,试图更加淡化现实感。江南也死心了,不再刻意摆脱这种虚幻感,但最起码的注意还是不能懈怠的。
与上坡相比,下坡时更要小心驾驶。速度不要太快,刹车不要踩得太猛,否则……弄不好会从山路上掉下去。
对,在那陡峭山崖下的幽暗森林中,有通向破灭后世界的时空裂缝,我……
……我……
我的身体,我的意识,我这个存在体,我的时间,我的……
没有任何先兆,变化出现了。
原本浓密得让人觉得似乎就要永远消失其中的大雾突然变淡了。原本像是在狭窄隧道中行进的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颠簸的灰色路面,繁茂的绿色植被,随处可见的茶红色山岩……周围的风景开始恢复了形态和色彩。
江南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摸摸胸口,吐了一口气——不是叹气。
当然不是在迷途中仿徨,当然有出口。这里就是这里,现在就是现在……
大雾失去了粘度。随风飘散开。穿过大雾,能看到仿佛是天空的颜色——绝不是鲜艳的蓝色!
肩膀和手腕一下没有了力气。江南非常明白,刚才不仅是精神上,连肉体也非常紧张……稍微休息一下吧。他想抽一枝烟,嗓子也干了。江南把车停在路边,用力拉好手刹,打开车门。他没有熄火,虽然他觉得对面不可能来车,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打开了前车灯。
车外有些湿气,静悄悄的,让人觉得有些温热。
江南打开后车门,从座位上的塑料袋里拿出矿泉水瓶。这是他路过I村杂货店时,顺便买的。
在衬衫的上口袋里,还剩有几枝七星烟。他喝了一些水,润润嗓子。然后叼起一枝烟,点上火,深吸一口,觉得烟味甜得让人销魂:他吐出的烟雾消散在大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