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表面被粗加工的黑色大理石壁炉。它有烟道通过,不像北馆画室里的壁炉徒有形态。其上方的墙壁向前突出,呈四方形。那幅油画就挂在那里。
画中有一个见过——不,应该说只要看过一眼就会难忘的人物肖像。
漆黑的头发、雪白的肌肤、圆睁的双眸、笔直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巴、洋溢着美丽而性感笑容的嘴唇……没错,这是达丽娅。和装饰在宴会厅中的那幅肖像画一样……是浦登达丽娅年轻时的样子。
宴会厅内的肖像画中,达丽娅穿的是黑裙。在这幅画中,她则穿着鲜艳的红裙,和宴会上美鸟、美鱼穿的一样。姿势也不同。那边是坐在安乐椅上双手叠放在膝盖。这里是坐在桌前,用左手托着腮,两眼看着前方。
“这和宴会厅里的画是同一时期的吗?”我问道。
“是的。都是达丽娅快30岁时的画。好像是玄遥邀请熟识的画家,花了很长时间,完成的。”
画家藤沼一成的名字顿时掠过脑海。不可能——我立刻否定。要是达丽娅快30岁,那应该是60年、将近70年前的事,和藤沼一成完全不是一个时代。
“看,中也君。看这个!”玄儿走到壁炉边,指给我看,“这幅画中的左手。”
“嗯?’
“托着腮的这只左手的手腕。”
玄儿所说的那个部位上,带着一个材质不明的手镯,上面刻着几条黑蛇缠绕的图案。
“那手镯怎么啦?”
“问题不是手镯,而是藏在它下面的部分。”
被他这么一说,我终于想到了。
“如果我没猜错,莫非在那手镯下面——她的左手腕上有和你相同的伤疤?”
玄儿点点头,嗯了一声,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腕。
“据说达丽娅的左手腕上有一处伤疤,在玄遥和她相识时就已经有了。不过她为什么会受这样的伤,好像并不清楚、”
“所以……”我注视着画上的手镯,“所以叫‘圣痕,因为18年前玄儿在火灾中留下的伤疤-——正好和达丽娅夫人一样,同在左手,而且形状相同?”
“是的。”玄儿神情严肃,回头冲我说,“这当然也可以认为是偶然。然而从偶然中发现、赋予更多的意义——把‘复活’的我左腕上的伤当做‘圣痕’——这种行为本身是具有宗教现象所有的、或者说是不可缺少的特质……”
“宗教?”
好像来这里后,第一次从玄儿口中听到这个词。
如果在和达丽娅相同的部位上出现的伤痕被当做“圣痕”,那么玄儿说的“宗教现象”的“教祖”当然就是达丽娅。这样一来,就可以理解“她是这个宅子真正控制者”的说法了。
那么,难道说“达丽娅信仰”之类的邪教存在于浦登家,长期以来一直成为人们精神和行动的依据吗?并以此“控制”着这里的人们吗?但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信仰……
“当然,人们在这个世界——或者说社会中所从事的活动,大部分在各个水平或层面上都可以作为广义的宗教现象来看待。我想不需要特意引用相关的社会学之类的论文吧?嗯,对于我们浦登家独特的‘宗教”,我一直打算也觉得应该以这样的距离感来对待,但——”
玄儿皱起眉头,轻轻地咬着下嘴唇,显得忧郁:“可是啊,中也君。无论我如何想,还是无济于事。这该怎么说呢?真是无可奈何……”
“什么意思?”
“可以说是无法逃脱,无法自由。”
无法逃脱。
无法自由。
对了,昨晚,在东馆的沙龙室,征顺也说过类似的话。
——“能飞”是象征“自由”吧。用这个来比喻的话,我本来是“能飞”的。
——“以前能飞”,但现在已“不能飞”了。已经失去自由——并不是翅膀折断而“不能飞”,而是被锁住了“不能飞”。
——玄儿其实也和我一样……
我好像问了那是什么。你们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
——不仅是我和玄儿。望和和她的姐姐也……现在的馆主——姐夫柳士郎也是其中一员吧。
没错。当时,征顺是这样回答的。
——不仅是身心……是的,连我们的生命本身都似乎被囚禁在这黑暗馆中。
——或许可以换个说法,是被咒语束缚。
“冷静地看,这只不过是充斥在世界中的宗教现象的一例而已。正因为如此,如果‘科学地’思考,这绝对不可能存在,不可能发生。——是的。是这样。虽然如此,但是……”
他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吗?
他说无论如何也无法自由吗?
正因为如此,征顺才用“被咒语束缚”这句话吗?
“对了,玄儿。”我突然问道,“刚才你把达丽娅夫人称为‘魔女”那是……”
玄儿低声“啊”了一声,再次抬头看壁炉上的肖像画。
“她——达丽娅是魔女。据说她本人也承认。不过,如果要严密解释为何被称为‘魔女”可能又会出现很多问题。”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