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偶人里面的父亲的情感,还是他对我的(恐怕是憎恶的)感情,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对我的现在没有任何约束力。
最近我总算这样想通了。
眼下我挺是喜欢这间画室。这里安静,这比什么都好。一天之中在这里过的时间好像渐渐多了起来,尽管母亲很担心,说我一呆在那里就不出来了。
在那里,有时随心所欲地画画,有时读读书,有时也听听唱片。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呆的时间也比较多。
2
8月16日,星期天。
傍晚5时许,我像往常一样离开了家。去的地方是一家叫“来梦”的咖啡馆。
这店位于沿南北走向的白川大街稍稍下去的西侧。所谓“下去”,在京都这座城市中是“往南去”的意思,我想可能是主要道路像棋盘的格一样的这座城市独特的叫法吧,至少我除此之外不知道还有这种例子。
傍晚的这个时刻在来梦喝咖啡,最近两周成了每日的课程似的。
这是一家进十几个人就客满的小店。窗面向马路,而且只有一扇。过于苦的咖啡味道、不太喧闹的调和气氛的音乐、沉默寡言的老板和寥寥无几的顾客……虽是一个毫无长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被当今的流行撇下似的寒酸的咖啡馆,但它那感觉有点干燥的昏暗很合我的胃口。
“欢迎光临。”
鼻子下蓄着胡子的中年老板从柜台里面小声地招呼道。顾客只有一个坐在里头角落里的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低着头默默地看着漫画杂志。
要了一份咖啡后,我就坐到了窗边的座位上。
天气不怎么好。半阴的天空下,城市开始荡漾出黄昏的气息。纤细而看上去十分脆弱的我的上半身与隔着玻璃看到的风景重叠在一起,淡淡地浮在窗外。
我一面眺望着行走在人行道上的人们的身影,一面抽掉了一支烟,刚好在这时,我要的咖啡端了上来。
“天气还能勉强维持吧?”老板一面将杯子放到桌上,一面难得地搭话说。
“啊?”
“这天气真讨厌,今天是送神火嘛。”
“啊,是‘大’字形簧火【注】吗?”那么说来,今天早上母亲也说了:去今出川路,就能看到近处的大字形山,一起去看看吧。
“送神火还是很宏伟的。每年都去看,那可宏伟哩!”
“啊。”
“把山点燃成字的形状,最初想到这样做的究竟是谁呢?”老板毫不介意我的反应,自言自语似的嘟浓道。
“啊。”我有些感到惊愕,只是爱理不理地应了一声。
不放糖,只滴了一些牛奶,呷了一口咖啡。酒几乎不喝,但这十几年来,咖啡和烟却从未间断过。
抑或是刚才的顾客没有放回去,隔着桌子对面的座位上放着一张报纸。我刚想点燃一支新的香烟的时候,印刷在那纸面上的黑体字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
北白川水渠内发现被杀儿童的尸体
是这样一行标题。
平时我不怎么看报纸。这么说来,今天的晨刊也连一版都还没有过目呢!我把手伸向将社会版朝外折叠着的那份报纸。
比较大的一篇报道。相邻的版面上显眼地报道着在奈良发生的列车脱轨事故。说是昨晚发生的这一事故,我也至今一无所知。
北白川水渠内发现被杀儿童的尸体
我又一次用眼睛追溯这粗体字的标题。
要说北白川水渠,大概是指那条在由此稍往西一带流淌的小河吧。要是那近的话,倒是我常常散步路过的地方。
15日晚9时50分左右,发现京都市左京区北白川xx町的北白川水渠内,浮着一具小孩的尸体。据证实,是住在该町的公司职员上寺仁志(35岁)的长子满志(5岁)。
据孩子的母亲和子说,傍晚6时左右,发觉不见了在外面玩的满志的身影,便立即报告了派出所,但没有找到满志。发现尸体的是寄宿在附近的Kxx大学工学部二年级学生高桥良太(21岁),在沿水渠走着的时候,偶然发现浮在水面的红衣服,觉得奇怪,于是就报了警,结果发现了尸体。
验尸结果也出来了,死因为窒息。从留在脖子上的痕迹分析,判明是扼杀。警方断定是起凶杀案,在所辖的下鸭警察署设置了搜查本部,开始了搜查。
接着登载了被害者父母和尸体发现者的谈话,以及警察关于是精神变态者所为,还是策划以谋利为目的的绑架、结果遭到抵抗而最终实施的犯罪这类问题的见解等等。
(昨天的傍晚……)
要说是6时左右,那刚好是离开这家店往家走的时候。没有想到在同一时间,同一城市的没有相距几公里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件……
父母因哀叹、悲伤和对犯人的愤怒而失去了神志吧,发现尸体的学生近段时间将为噩梦所困扰吧,有相同年龄孩子而又住在附近的父母们,在为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而高兴的同时,正战战兢兢惟恐哪天灾难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吧!
与这种理所当然的忧虑不同的地方,心里的一部分却瑟瑟地奇怪地动着。那是——一种不妙的东西。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东西……犹如巨大的蛇一般的【注】不祥的感觉。正因为本来面目不清楚,所以这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使我的神经焦躁不安。想抽烟,发觉烟盒是空的。
“请问,”我朝柜台喊道,“嗯,有七星牌烟吗?”说着,我像是拿着一件可怕的东西似的,把报纸放回到了报刊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