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隐约浮现出自己脱去面具的脸。
(多么丑陋的脸啊。)
这时,我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
以前不是这样的。在镶在卵形脸庞的双眼中,有一种更锐利、更有光彩的东西。现在它是那么空虚,那样卑鄙,仿佛恐惧的野兽一般……
我在心里想像着留在隔壁房间的由里绘无力地垂着头的样子。因为太想脱离这个家才想到做出如此愚蠢的恐吓行为的她,作为“女人”,作为“妻子”而不是作为少女想要背叛我的她,一直被封闭在扭曲的时间和空间中——因此浑身上下都楚楚动人却又过于愚蠢的她……在“静寂”就要崩溃的现在,她会在她未成熟的心里想些什么?今后她又会怎么样?
我一直热切地渴望、拼命地维系着“静寂”。就好像人总有一天会死一样,“静寂”也同样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可能很早以前我就已预感到破灭的到来。
今后她——还有我以及这座水车馆会怎么样呢?
(太迟了吗?)
(不。)
尽管我已经隐约听到了崩溃的声音,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想去否定它。
(还没有)
我从长袍的口袋中拿出脱下的面具,按照原样戴在了脸上,强打精神将轮椅向走廊移去。
(还没有。我还有办法。)
这时——嘎嘎……嘎嘎嘎……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却是和直到目前为止一直包围着这间屋子的声音明显不同的、仿佛金属摩擦一般的声音。
嘎嘎嘎……嘎嘎……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声音仿佛与西回廊外面转动的水车声音步调一致,尽管声音不大却沉重地传来,震荡着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在哪儿听过,我想。什么时候,在哪儿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是那天晚上。)
马上,我触及到了那片记忆。
(那天晚上,那个时候……)
嘎嘎嘎……
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我竖起耳朵,拼命寻找声音的所在,终于我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不会是……)
是从门——被关上的书房的那扇门的那边传来的。很快,声音停止了。我在轮椅中僵直着身子,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闪着黑光的红木门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将要发生什么?
我的汗毛竖了起来,被一个可怕的预感吓得瑟瑟发抖。冷汗流满了全身。我拼命咬紧牙关,探听着门对面的动静,等待着那里即将发生(不应该发生的!)的事情。
“喀哒”一声响了起来。这次并不是刚才那种听不习惯的金属声音,而是好像具有自己的意志进行动作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我直觉地感到,身体更加僵硬了。
咔哒,又响起了一声。接着好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啪哒……啪哒……
是缓慢而谨慎的脚步声。在隔壁房间的地毯上,有什么东西——不,是有谁在走着!
(不可能!)
黑色的疑惑眼看着膨胀起来,把我推下恐慌的激流之中。
(绝对不可能!)
在被关着的房间里有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在走着。是谁?
为什么?从哪儿来的?
所有的疑问全部突破了我心中的理智和常识,一起向着一个答案奔去。
脚步声向这边的门靠近了。而且——咔嚓……
响起了旋转把手的声音,它瞬间就击碎了处在现实和幻想之间的我的平衡。
“别过来!”我绝望地叫道,“回去,回去!”寝室里响起了由里绘的悲鸣。她一定也在害怕门对面奇怪的声音,陷入和我一样的恐慌之中。
旋转把手的声音持续着。眼看锁打不开,终于,出现在书房里的人敲起了门上的镶板。
“不要!”我塞住面具上的耳朵,发狂似的叫着,“我求求你,不要过来!”
是他。果然是他。那天晚上消失的他又回来了。送恐吓信的和开书房的门的,都不是由里绘。实际上是他在这个馆内徘徊,做这些事来折磨我的……
我完全失去了平静。
我忘记了自己应有的立场,胡乱地喊着。我先叫他不要过来,继而又用抽泣般的声音恳求他。不知道我说的话对方有没有听懂,但敲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了。静寂伴随着疲惫感一下子从外面下个不停的雨声的间隙中降落了下来。
我全身无力,瘫坐在轮椅之中。
“老爷?”通往走廊的门外面传来了仓本的声音,是听到了我的叫声而过来的。
“藤沼先生!”
“主人?”
留在饭厅的客人们好像也一起来了。
“老爷,怎么啦?‘’”啊……“我向上了锁的门那边回答,”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