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馆幻影 一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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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她小声答道,又开始推起轮椅。

  走廊折向右边,沿着外墙一直延伸到宅院的东北角上。这是我们称做“北回廊”的地方。

  这北回廊在经过厨房和佣人的房前以后,在面向右首的中院一侧宽度增加了一倍。笔直延伸到尽头的门前的这条铺了灰色地毯的路,在变宽部分的地板上铺了木制彩砖,墙上等间隔并排着面向中院的窗子。左首的墙上排放着各种大小的画框。其中收录了很多油画——藤昭一成这个天才用他的心灵捕捉并速写下来的幻象中的风景。

  今天有三个男人又要来欣赏这些画了,他们是怀着有机会就把这些画弄到手的想法来的。每年只有一次机会让他们来这里拜访。9月28日—一成忌日的这一天。

  说到忌日,今天也是那个女佣根岸文江遭遇不幸的日子。而且,明天,29日——是藤沼一成的弟子正木慎吾离开人世的日子……

  “告诉仓本,让他在饭厅里摆上花怎么样?”我略显唐突地说。

  “花?”里绘似乎有点吃惊地问,“为什么……”

  “为了悼念死者!”我低声答道,“是特别为他—正木慎吾啊!”

  “别说这样的话。这么悲伤的话。”由里绘盯着我转过来的白色面具,如玻璃般清澈的黑眼睛中含着一丝忧虑。

  “悲伤……吗?”

  我自嘲地撇了撇嘴,思绪无法逃避地回到了一年前。

  第二章 过去

  (1985年9月28日)

  藤沼纪一的寝室 (上午8点30分)

  和往常一样,他醒了。

  明亮的朝阳透过米黄色的窗帘潜入屋中。侧耳倾听,轰隆、轰隆……

  在静寂的山里,栖息山林的野鸟的轻啼声和隐约传来的水流声中,混杂着建筑物西侧不停转动的水车的轰鸣声。这是一个安详的早晨。

  进人9月就一直是晴天,但昨天的新闻里,报道了某某号台风将要临近的消息。据说28号下午,中国地区也将受到台风的影响而开始下雨……

  他从大床上慢慢地坐起身来。

  上午8点30分。

  墙上的钟显示着和他平时醒来时相同的时间。

  他把背靠在床头的靠背板上,将右手伸向旁边的小桌,拿起有一定年头的野蔷薇制成的烟斗,塞上烟叶。不一会儿,与乳白色的烟一起,升起了满屋的香气。

  大约在三天前他得了感冒,一直在发烧,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事了。因为烟草的味道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不停地吸着烟,缓缓地闭上眼睛。

  9月28日——今年又到了这一天了。从下午开始,按惯例将有四个客人来这里做客。大石源造、森滋彦、三田村则之,还有古川恒仁。

  他们每年一次的来访,对于希望避人耳目而住在这山里的他来说,绝非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甚至还可以说是一种麻烦。这确实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是——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这种情感持否定态度,这一点也是事实。否则,他完全可以单方面地拒绝他们的来访。然而这些年他并没有这么做,这其中恐怕存在着一种类似负疚般的感情吧。

  (不管怎么样。)

  他闭着眼睛,从干裂的嘴里低声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们今天又要来了。一定要来的,没办法。)

  他不想现在来分析自己扭曲的心理。只是自己不喜欢他们的来访,却又希望他们来——仅此而已。

  8点45分。

  床头边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小而轻、薄如米纸般的声音宣告一天的开始。

  “早上好,老爷!”听筒那边传来稳重而熟悉的声音,是管家仓本庄司,“您的身体怎么样了?”仓本恭敬地问道。

  “啊,已经好了!”

  “早餐马上就好了,您怎么说?”

  “我过去。”他把烟斗放在烟斗架上,开始换衣服。脱下睡衣,穿上裤子和衬衣,套上长袍、短褂……折腾了一阵子,在床上穿好一切后,将白布手套戴在双手上,最后是脸。

  面具——恐怕这就是象征着直至今天这12年中的他——藤沼纪一生活全部的东西了。

  面具——不错,他没有脸。为了隐藏起这张让人诅咒的面容,即使在日常生活中的他也要戴着面具,一个按照这个房子的主人本来应有的“容貌”制作的白色面具。仿佛吸附在肌肤上的橡胶般的感觉,罩在活生生的脸上的无生命的面具……

  8点55分。

  起居室的门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他回应道。一个矮个子略显肥胖的女人用他给她配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来。她穿着看上去十分干净的白色围裙。

  “早上好!”是住在这里的女佣——根岸文江,“我拿药过来了。您感觉如何?啊,您已经换好衣服啦?领带不系了吗?哎呀,又抽烟!这对您的身体可不好啊。真希望您能听听我的忠告!”

  文江45岁,比他大4岁,但仍然不怎么知道疲倦。她下部宽大的浅黑色脸上镶着一双大大的圆眼睛,说话的时候声音尖利,速度很快。

  他用白色面具上如影相随的木然表情默然以对,用双手一撑,打算从床上起来。文江慌忙伸手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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