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年轻,身穿美丽而洁白的婚纱,用非常幸福的笑容,我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幸福的笑容,看着一旁身着无尾晚礼服的男人,那个在我的生涯里从未出现过的男人。在那里,我没有存在的必要性;在那里,即使没有遇到我,她也能过得非常幸福。这我以前并非不明白,但是,当我真实地看到这个证明,我顿时失去了平静,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地丧失了平静。开始是强烈的嫉妒心,接着是绝望般的无力感。她和那男子相遇,相爱,如果她没有失去那男子,甚至不会遇到我。如果时光能够倒转,我希望能够回到那时以前,至少,我希望能和那个男人、那个让她曾经看上去如此幸福的男人竞争。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也知道那并不是背叛,正因为知道那不是背叛,他才和她一起生活的。但是,那张画还是让他感到如此地伤痛。他原以为,有时她凝望着远方的眼睛,是在怀念到处漂泊的其他艺人,而绝不是思念另一个世界的那个男人。”
我对她的爱情是那么特别,但她对我的爱情则没什么特别可言,至少并不是唯一的。我这么想。这是无聊的嫉妒,我心里很明白,但是,就是在这无聊的嫉妒面前,我对她的爱情一下子无力地枯萎了。
“到了必须换蜡烛的时候了,但他却没能回到她的身边,现在,他绝对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脸上浮现的表情。”
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我慌忙把照片放回原处,关上抽屉。对不起,突然有点急事。
我说,没有像样看她一眼。我就那样匆匆地离开了她的公寓。那是一星期前的事。那以后,就是在公司遇到她,我们也没有开口交谈。虽然说好了今天去她那儿,但我内心是不是真的愿意去,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都不清楚。
“他抱着那画儿,强压着声音哭了。他哭着哭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像紧绷着的丝线噗地断了,他昏沉沉地睡着了。当他睁开眼睛,慌忙跑到她的身边时,蜡烛的灯光早已经熄灭了,沉重的黑暗紧紧笼罩着她。那是一种浓厚得几乎有些黏稠感的黑暗,仿佛伸手触摸,黑暗便会沾在手上。他焦急万分地给蜡烛点火,可怎么也点不上,点了几次都点不上。他心急火燎地把蜡烛扔在一边,朝她伸出手去。但是,他摸到的脸颊已经冰凉了。他呆呆地俯视着她,不知什么时候,笼罩在她四周的黑暗渐渐消失了,她那毫无血色的脸上好像挂着非常幸福的微笑。是的,那笑容完全和那幅画中的一模一样。”
线香燃到了最后,它的灰烬悄无声息地掉落下来。老妇人静静地结束了她的故事。
“这就是关于那只灯罩的全部。”
我深深地吐了气,那只白猫“哈”地打了个哈欠。
“他呢?”我又吸了口气,问道。“那以后,他怎么了?”
“是啊,”老妇人微笑着,“很遗憾,这以后的事儿我不清楚。”
那白猫好像明白故事已经讲完了,跳下我的膝头,回到老地方,身子又拱作一团。
“那么,她呢?”
我还是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追问老妇人。
“死去的时候她心里想着谁?”
“想着谁?”老妇人反问。
“是他,还是死去的前夫?最后的最后,她的脸上不是露出了幸福笑容吗,那是在思念谁吧?”
啊,老妇人摇摇头。
“那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呢,觉得她是在思念谁?”
老妇人看着纠缠不休的我,又摇了摇头。
“那也不清楚。”
“是吗。”我说。
我在心里想象着失去了她,甚至失去了对她的爱,在失意中渐渐老去的他那孤独的身影。“他……”但老妇人打断了我的话。
“其实那儿并没有黑暗啊。”
我盯着老妇人,老妇人也回视着我。
“黑暗不是在她的心里,也不是那死去的男人带来的,而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
“他自己?”
“如果没有光明,黑暗也就不存在。但是,一旦制造出光明,黑暗也就同时出现了。就那么一线光明,会产生无限的黑暗。”
“那么,”我用呻吟似的声音问道,“他应该怎么做才好?”
“在为黑暗的可怕而感到恐惧之前,应该正视照亮黑暗的光明。没有黑暗产生的黑暗,一切黑暗都是光明所产生的,不对吗?”
也许对,也许不对,我不知道。
“要敢于挑战啊。”
老妇人温和地说道,像在安慰低头沉思的我。
“挑战?”我问。
“是的,挑战。不是向她,也不是向那个男人,而是向自己内心的黑暗挑战。只要那里还有光明,”老妇人说,“就要不断地挑战。要在黑暗中守护着光明,只有这样。”
她也许知道我们的事儿吧?听了老妇人那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话,我只得苦笑起来。她说得对。我还从未向那黑暗挑战过。
“嗯。”我点点头,“是的,确实是这样的。”
老妇人也朝我轻轻点点头。笼罩在店里的线香的香味已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石油取暖器燃烧时散发的味道。老妇人像一下清醒过来似地,“啊呀,”她叫了一声。
“把您留了这么长的时间。”
“哪里。”我说着,站起身来。
“您陪着老年人聊天,我得表示一下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