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想过那是结婚戒指。在她的身边,似乎总是流动着静谧而纯净的空气,那是光靠水、空气和阳光就能生存的植物所能给人的清铡的感觉,那感觉与结婚生活相去甚远。
“每天都去食堂的他,突然消失了踪影。在那些日子里,食堂里的人都相互转述着关于他的流传。有人说他得了相思病病倒了,也有人说他为了斩断情丝离岛出走了。当然,那都是开玩笑时说的话,大多数人认为,他原来过的就是不怎么和别人接触的生活,一时的心猿意马,完了之后便又回到原来的生活节奏中,不用多久,他就又会来这儿了。但是,他母亲不这么想。只有他母亲,仔细捕捉到了儿子在看那女子时,眼睛里闪动的光彩;那眼神是真挚的,他母亲很清楚。也许他真的因为忧郁消沉而病倒了,如果今天他还不来,干完活我去看他吧,那天他母亲心里这么想。但那天他在食堂出现了。看到他大家都惊呆了,因为他的模样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仿佛是久病初愈。只见他双颊凹陷,皮肤粗糙,只有那对眼睛,好像完成了什么心愿一般,熠熠生光。他母亲慌忙朝他跑去。他把手上拿着的布袋放在桌上,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干了点活,花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长,他好像在安慰他的母亲,微笑着对她说。还好,儿子总算没事,母亲放下了心,又回身工作去了。他一个人安静地、慢慢地吃完饭,时常来食堂的老朋友们见到他,向他打招呼:嘿,船长,最近怎么没看到你。他默默地笑笑,算是回答。没过多久,那一行艺人也来到了食堂。当他们坐下后,他拿着布袋站起身来,径直朝那女子走去,然后嘎的一声把布袋放在那女子的桌前。女子看着他,他点点头,女子打开了布袋,把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店里的人们屏息无声地看着女子打开布袋,然后一下子进发出了掺杂着叹息的嘈杂声。那是一尊从未见过的、如此美丽的女性的玻璃塑像,柔软的身材,仿佛一碰就会折断的细长脖子,意志坚强的鼻梁,还有那双眸子。仿佛是塑像深处闪发出的光芒,照亮了那光彩夺目的美。那女性是谁,不用问,一眼就能明白。那女子也没有问那塑的是谁。大家都叫你船长吧,这是女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小时候,我希望当一个水手,他回答。他说,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去那儿吃饭吧?女子点点头,他和一行艺人打了个招呼,便牵着女子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桌前。两人交谈的话语并不多,他注视着女子的眼睛,女子也回视着他,有时女子伸手触摸着他的玻璃塑像。沉默的时间长了,有些不自然了,两人中的一个便会有些羞怯地开口问些什么,而另一个人则回答。两人之间其实并不需要语言。”
“我真可笑啊。”老妇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到了这个年纪,还不明白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在恋爱的时候,觉得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并没关系,反正爱情就在这里,不必把它搞得那么一清二楚。而不再恋爱的时候,那就失去了理解它的必要,觉得它不会再回到身边来了,还是不去想它为好。”
“你恋爱过吗?”
我想象着老妇人以前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问道。
“啊,当然。”老妇人微笑着,“有过无数次。”
“无数次?”
我脱口问道,心想老妇人的话或许不那么诚恳。就算是有过无数次,但其中真正的恋情只有那么一次吧?经过了长久的岁月,重新回首往事,留在记忆深处的应该只有一次。但老妇人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是啊,无数次。”老妇人脸上浮起了娴静的微笑,继续说下去。
“两人开始恋爱了。他们在食堂见面,一起吃饭,有时一起去海边散步。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做了男女间的那回事的,打听这可就有些俗了吧。岛上的人对这对情侣,基本上还是抱着好意的。就是艺人团的人,也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这样的时光一定能够永远继续下去,他毫不怀疑;但她不同,她是到处漂流的艺人,总有离开小岛的那一天,她心里明白。”我在心里想象他们两人的恋情。他对那女子的爱,以及那女子对他的爱。两者看似相同但又绝不相同,女子明白这一点,而他天真得一无所察。他可真浑啊。但我笑不出来。我无意识地伸手拿过沙计时器,把它倒过来,青色的沙子马上“沙沙”地往下掉。老妇人看了一眼,接着说道。
“那一年台风的季节要比往年长得多,船一直驶不出港口,所以那些艺人也就一直待在岛上,这样就大大超过了他们原先预定的时间。但是,再长的台风也有结束的时候,一行人就要离开小岛了。我必须走了,离开艺人团我就活不下去,女子对他说。他大吃一惊,因为他一直以为女子会留在岛上,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于是他激动地责问女子。那么,女子说:你和我们一起走不就行了?他犹豫了。看着犹豫的他,女子温柔地微笑了:就像你不能离开小岛一样,我也不能留在小岛上生活。他决定去找他的母亲。见到儿子来看自己,他母亲立刻对他说:你绝不能走。儿子在那女子的眼睛里所看到的真正的东西,他母亲非常明白,那是他在遥远的孩提时代就已经放弃了的,对于外面的广阔世界的憧憬。长年在外漂泊的女子,她的那对眼睛,折射出对于那个令人向往的广阔世界的记忆,它们牢牢地捕获了儿子的心,只有他母亲理解这一点。他母亲哭着恳求他:你一定要留在岛上。在哭泣着恳求他的母亲面前,他的心动摇了。因为出海而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丈夫,靠一个女人自己的双手把孩子抚育成人,如果毫不理会这样一个母亲的心情,毅然离岛出走,那实在是太不孝了。但是,要他放弃那女子,他连想都没想过。他一筹莫展,最后他去找艺人团团长。团长把那女子从小养大,就像是她的父亲一样。他对团长说:我到死都不会和她分离,请您无论如何让她留在岛上。团长看着他的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不是能在同一个地方长期生活的人,团长说。他说:这,还没试过,怎么知道呢?看着咬牙切齿顶撞自己的年轻人,团长怜悯地对他说:很久以前,已经试过了。他非常惊讶,这话他从没听女子提起过,他原以为女子一直过着到处漂泊的日子。但团长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吃惊,她曾经有过丈夫,那男人死了。”
我伸手去拿茶杯,我的指尖不停地颤抖。是的,我听说她曾经结过婚,但她失去了丈夫。那是一次不幸的事故。以后她依然戴着结婚戒指,为了生活而外出工作。于是,在工作单位里,她遇到了我。她至今还戴着那枚戒指,我开不了口让她摘下戒指,虽然那令我有些不舒服。
为了掩饰自己的颤抖,我把手放回在膝盖上。老妇人看了一眼我的手,然后又说道:
“那也是漂泊在外的时候,她和一个男子相爱了,她和那个男子结了婚,离开了艺人团,留在镇上,开始和那男子一起生活。但是,婚后不久那男子得了病,年纪轻轻的就死了。过了一段时间,艺人们又回到了那个镇上,大家原以为她一定和那男子过得很幸福,但没想到她的生活却惨不忍睹,大家惊讶不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