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行。”结城一下子提高了嗓门,我不禁愕然,立川明美也愣住了,连结城自己都有些惊慌失措。
“可不是吗。”立川明美第一个站出来扭转局面。“突然提起这话,那怎么行,对吧?讨厌,前辈,你说什么呀。”立川明美装出破涕为笑的表情,在我手腕处狠狠拍了一巴掌。
“对不起。”我说,我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向立川明美道歉。
结城脸色窘迫地端起了酒杯,而那位无情无义的教授早转到另一边,向三年级学生高谈阔论地讨论课上的议题。立川明美开始吃起放在她面前的油豆腐和炸鸡肉什么的,边吃边对我发表对各个菜的评价;我迎合着她的话,模棱两可地点着头。十分钟后,一直故作镇静的立川明美坚持不下去了。
“啊,我得回去了。”她脸上的笑容没能完全掩藏住沮丧的神情。
立川明美抬起手腕看看表,站起身来。
“明天一早,还要去打工。”
咦,明美,你要回去了吗?二年级的女生们招呼说,立川明美朝她们点点头,又向教授轻轻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店门。在她身后,不少男生都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目送她离去。
“你,”我挪了挪屁股,填补了立川明美腾出的空间,“太那个了。太过分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你太过分了。”
“对不起。”结城小声地赔着不是。他的态度显得那么诚恳,反而让我欲罢不能。
“人家有什么不好?长得漂亮吧?胸部丰满,两腿纤细,作为一个健康的大学二年级男生,对异性究竟还有什么更高的要求?”
“不是这个问题。”结城耷拉着脑袋回答。
“啊,你已经有其他女孩了?”
“啊?”
“女朋友,恋人,来帮忙做饭的女孩,已经有了?”
“也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我姐姐不喜欢。”
“你姐姐?”
“她讨厌别人闯到我家来。”
“你是说讨厌……”
“讨厌,病态性的。”结城抬起低垂着的视线,几乎是怒目而视地看着我。
“哦,病态性的。”我被他的气势震住了,点了点头,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思考着,该用怎样一个词来表达这种感觉。和姐姐一起生活。姐姐讨厌别人来自己家。而且是病态性的。对结城来说,立川明美来自己家那是不能接受的。
道理上讲得通。但是……但是什么呢?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异样。这人为什么如此……
我思忖着,用哪个词可以表达出我心中异样的感受。
对了,这人为什么如此胆怯?
我认为,法律纯粹就是文字游戏。但这没什么不好。反正人类不可能制定出十全十美的制度,因此在运用某种制度的时候,如果出现了破绽,只要事后能一个个地加以修缮恢复就行了。事件一开始,在刚被认识到的那一刻,结论就已经产生,制度不过是寻找理由而已。既然是寻找理由,那文字游戏足够了。
话虽如此,但就不能将文字游戏搞得更像样些吗?我忿忿地扔下圆珠笔。
我明白无论干什么一味抱怨是无济于事的,但眼前堆积着的学生们的那些令人费解的论文,实在让我满肚子牢骚。不是在半道上随意替换主语,就是论点不断飞跃式地超越时空,结果,总是叫人搞不明白作者究竟要将结论导向何处。这样的论文,乔伊斯也好,康德也好,爱因斯坦也好,恐怕都看不懂。把河里漂来的桃子一剖为二,于是浦岛太郎变成了一个老伯伯;化妆成老婆婆的大灰狼,在和三头小猪一起变成了黄油之前,在椰子树下到处乱窜。就是这样的感觉。肯定是从参考书或者其他论文里抄了些内容,也不加理解,凑合在一起了事。教授自己从这样的论文堆里溜之大吉,实在也是情有可原。
我看了看表,快九点了。
“接下来这些就交给你了。”
教授将那堆文稿纸推到我面前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就是说,我已经在虚无的语言的海洋里挣扎了三个小时了。不管怎样,我已经是够意思的了。
我在那些勉强改好的文稿纸上留下一张便条,上面写:“我外出旅行,请不要找我。”然后走出研究室。
学校每天九点半关门,现在都已经过了九点了,校园里稀稀拉拉地还有不少学生的身影,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学校有什么事。我顺着通向学校正门的那条漫长的坡道往下走。人在坡道上能看到左侧的那个围着四百米跑道的运动场。我发现在漆黑一片的运动场中央,像是有什么东西,那是什么呢?我边走边盯着那团黑暗的影子。突然那影子动了起来,我吓了一大跳,不禁停下了脚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明白,那是一个人,刚才躺着,现在正站起身来。那个站了起来的人看到了我,微微低下头向我致意。那人在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在大学里我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熟人,不打招呼就此离开也没关系,但那个已经这么晚了还躺在运动场正中央的人,让我产生了兴趣,于是我朝那儿走了过去。那人也朝我这儿走来,到了路灯能照到的地方,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你啊。”我说。
“晚上好。”结城很有礼貌地低头致意。
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台硕大的望远镜,不能不叫我觉得可疑。“
你在干吗?”结城紧随着我的视线,“啊那个”,他咕哝着,双手捧起望远镜,抬头望着天空。
“我在看星星。”
“星星?”我追问道,跟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