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
“要出息了?”
“这还不知道。”他笑了,“因为我希望去海外工作,现在希望实现了,如此而已。”
“是吗,恭喜了。”
“谢谢。”
我们都垂下脑袋,双方都期待对方先开口,气氛变得有些不自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告诉我这事儿,而他好像也在重新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告诉我这事儿。我又重新点上一支烟。食堂里的学生们都开始站起来了,动身去上第四节课。最后还是我先开口:
“真的恭喜你了。”
我边吐出一口烟边说。
“在外多保重。”
他好像松了口气似地抬起头来:“谢谢,我会的。”
香烟的烟雾在我们两人之间飘荡着,这飘荡的烟雾最能象征现在我们两人的关系。他想着要去美国去非洲,我想着去研究生院去养老院,我们抱着各不相同的问题,难以苦乐与共。
“不好意思,下面还有教授的一堂讨论课。”我叼着香烟站起身。
“我得去帮忙,要让那些糊里糊涂的二年级学生和傻模傻样的三年级学生分组讨论。那位教授,实在是懒得什么都不想干,这些事儿全成了他的研究生的工作了。”
“啊,是吗。”
他得救了似地站了起来。我和他出了食堂,便一左一右分手作别。我朝教授的研究室走去,这才想起道别时竟然连手都没和他握一下。这以后我们恐怕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吧,然而我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感慨。我为自己而感到有些情绪低落。
我快步穿过校园中心,在那幢八层楼的白色建筑的门前,我掐掉了叼在嘴里的烟,刚才和他在一起时那么沉重的睡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研究楼,大家都这样称呼这座白色建筑。在这幢楼里,教授和副教授们都有一问自己的单独研究室。哪间屋子分配给哪位教授,这是校长的权利。据说,每当学校换了新校长的时候,教授们便要跟着换研究室,所以谁和现任校长是一派的,谁曾经支持败下阵去的校长候选人,只要看研究楼的配置就能一目了然。如果这个说法属实的话,那我的指导教授可算是相当有一手的,因为尽管校长都换了两届了,但他却始终坚守在研究楼最高层、景色最佳的那个房间。也许是因为他了解大学根干部分的弱点吧。
我走进大楼最上层的这间研究室,教授腆着肚子伸着腿,在椅子上睡着了。他的嘴巴张得像个大洞似的,喉咙口好像塞了口痰,呼噜呼噜地打着呼。尽管如此,这可是一位在刑法领域相当著名的人物。我心里暗想,日本的司法界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毫不客气地伸手拍了拍那颗头发花白的脑袋,呼噜声停止了,教授抹了一下从嘴里流出来的口水,抗议似地抬头看着我:“咿呀,真疼。”
“抱歉。你睡得神情那么安稳,我担心你是不是死了。”
“你总是那么刻薄。”
教授咕哝着,缓慢地转动着脑袋,像是在做什么准备活动。
“这样你可嫁不出去哦。”
今后还想在司法界混下去的话,那最好记住性骚扰这个词。我想这么反击,但还是懒得说出口。我从铁皮书桌上找出今天要用的讲课摘要,匆匆浏览了一遍。
正当防卫和过剩防卫,这是连学者们都争执不休的问题。让我们班的学生讨论这个课题,那就简直和让小学生们发表对尼采的看法一样愚蠢。我想象着课堂上学生们互相攻击对方的语病,重复着幼稚的争论,实在是打心眼里感到厌烦。
“那以后,那个,今天讨论课上完以后,带班里的学生去喝一杯。”
我回过头去,教授已经站了起来,两手撑在腰间,转动着上半身。
“是吗?”我说,“那又怎么样?”
“你也去,你。”
“去喝酒?”
“对。”
“和班里的学生?”
“对。”
“请您饶了我吧。”
“不行。说了去就得去。”教授像小孩撒娇似地提高嗓门叫起来。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吗?”
“这不是理,而是情的问题。指导教授都已经低下头求你了。我可是很少向人低头的,连校长我都没向他低过头。”
“究竟是哪阵风把你吹的,要带学生去喝酒?”
“二年级学生里,有个叫结城君的吧?”
“结城?”我歪着头想了想。班里学生的脸我有一半都没见过,名字和脸对得上号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结城勉。那个瘦长个,挺有礼貌、脸长得像大田鼠似的男孩。”
“没印象。”
“就是那个,上讨论课的时候,总像得了便秘似的,绷着一张法利塞教徒的脸,坐在教室角落的那人。”
因便秘而烦恼,严格的犹太教徒的脸,很有礼貌,大田鼠。这实在超越了我的想象能力。
“好像是有这人吧。”我怕麻烦,便妥协了。
“那个结城,他怎么了?”
“他在班里好像没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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