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百发百中丝毫不差。村里人开始传说我能预知未来的事,于是父母严禁我再发表什么预言。事情确实有些闹大了,所以我不敢再到处卖弄了。但姐姐还是依然画她的画,我也继续看她画画。”
也许是撑在身后的双手有了寒意,结城将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放在嘴边哈着气。
“那是姐姐上初中后不久的事。那天父母外出了,姐姐得了感冒没去学校。我从学校回到家,听到姐姐的房里传来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我想看个究竟,便走进姐姐的房间。姐姐俯卧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正在不停地抽泣。我还从没看到姐姐哭泣时的模样,所以有些吃惊。我忙问姐姐怎么了,姐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始脱身上的衣服。那时我虽然只是个小学生,但也到了早就能够领悟性的禁忌的年龄,我有些惊慌失措,但我的身子僵硬得动弹不了。姐姐脱完了衣服,一把攥过我的脑袋,让我看她的腹侧和大腿根部一带。那儿有许多牙印。‘这是大夫干的。’姐姐说。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一个刚才还在哭泣的人所发出的。我不禁抬起头来,发现姐姐在笑,那种笑容,不是姐姐平时常有的那种笑容。”
结城说着,摇了摇头。
“那笑容,即使是童心未泯的我也能领会其中的深意。我在心里‘哦’地叫了一声。姐姐平时总是向人展示她那美丽的笑容,而沉积在她心头的污秽部分,她就是用现在的这张笑容,将它们彻彻底底宣泄出来。我逃也似地离开了姐姐的房间。我没将那天的事告诉父母。那一天,姐姐又开始画一张新的画。”
结城又将双肘支在膝头,两手交叉着抱在脑后。他脸朝着地面,自言自语似地继续说道。
“三天后,画完成了。我放学刚回到家,就被姐姐叫到她的房间,让我看她的那张新画。画纸正中涂着大片黑色,在黑色旁边又有一个中等大小的黑点和一个小黑点,两个黑点之间用红色连接着。我马上明白了画里表达的意思。当中那大片的黑块是一辆卡车,那个中等大小的黑点是人的身体,剩下的那个小黑点和那些连在一起的红色。”
结城淡淡地往下说着。
“是人的脑袋和血。”
大概是广播兴趣小组在搞活动吧,从学校那儿传来了高声朗读打乱了顺序的日语假名的声音:a、e、i、u、e、o、a、e……几十个人的朗读声几乎快将我四周的全部都吞没了,让我感到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
“第二天,村里唯一的大夫出了交通事故,死了。大夫是被卡车给压死的。据说他的身体被卷到了车轮底下,脑袋和身体都被压得分了家。”
结城抬起头,并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比运动场更远的地方。
“那时我才终于明白了。学校起火那天,学校不是正准备开姐姐最讨厌的运动会吗?隔壁那个食物中毒的阿婆,来我家时不是曾经不小心将开水洒在了姐姐的腿上吗?那个老伯受了伤,就是因为他有些不怀好意地抚摸了姐姐的身体吧?而那条狗,一定是因为在姐姐路过它家门口时大吼大叫,让姐姐受惊摔了一跤。姐姐画的画,并不是预测未来,而是在表现姐姐希望发生的事,也就是姐姐的愿望。”
“创造自己所希望的未来的力量?”我说,“真是荒唐。”
“是啊,荒唐。但我完全相信。也可以说那是我的直觉所领悟的。我很害怕,于是把那些事都告诉了父母:我以前预测的那些事都是从姐姐的画上看来的;姐姐画的那些东西,其实就是用色彩精心涂抹出自己阴暗的愿望。当然,父母不会相信我的话。但父母肯定也觉得,姐姐的那些画总有些令人感到可怕的地方,所以他们不让姐姐继续画画。姐姐拼命反抗。姐姐反抗父母,这还是第一次。也许正因为第一次受到姐姐的反抗,父母显得特别坚决,他们把姐姐的画纸、蜡笔等绘画用品都给收起来了。从那以后,姐姐就不再画画了。”
结城重重地抿了抿嘴唇,将视线停留在比运动场更远的地方,接着往下说。
“姐姐上中学三年级、我上中学一年级的时候,父母死了。他们死于飞机失事。当时我接到电话,两腿颤抖着跑到姐姐的房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思考、该怎么做。姐姐坐在写字桌前,我对着姐姐的后背,告诉她电话里飞机失事的通知。是吗?姐姐只这么回答了一句。他们两人都死啦,我叫了起来,朝姐姐身边走去。透过姐姐的肩膀,我看到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着的学校的笔记本,上面用铅笔画着画,是黑色的ヘ形模样、像折断了的什么东西。我一看就知道了画的意思。”
结城轻声说道:“那是一架机身折断了的飞机。”
我不由屏住呼吸,只觉得憋得难受。
“姐姐回头看着我,微微笑了。那是和平时一样,完美无瑕的笑脸。姐姐微笑着对我说:‘可不许再背叛我。’”
结城低沉的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我向姐姐屈服了。打那以后,为了不让姐姐生气,为了不让姐姐对别人心生歹意,我一直生活在战战兢兢之中。姐姐就像是个婴儿,她对谁心怀恶意?她的怨恨到底有多强烈?这些都难以预料。幸好,收养我们的舅舅,他们夫妻俩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所以我多少安下心来了,我想,至少姐姐不会对他们起歹意的吧。但是。”
“但是他们打起了遗产的主意。”我说。
结城露出稍稍有些惊讶的神色,回过头看着我。
“听人说的,那个吉本。”
“是吗?”结城点点头,没有多问。
“我很紧张,这事要让姐姐知道了,她马上就会对叔叔产生恶意,所以在这之前我极力劝说她和我一起去了东京。以后,在平时的生活中,我注意尽量不让姐姐和外面的人有来往,打扫、洗衣服、做饭、买东西,生活中必须做的事情,都由我一个人来做。那可真是奴隶般的生活啊。只有在大学里的那段短短的时间,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正常的人。但是,我还是盘算得太好了。不仅是姐姐,就是我也不应该和外界有任何联系。正是因为那样,才发生了那事儿。”
“那事儿?”
“那天我回到家,姐姐笑着对我说:‘我已经很久没画画啦。’我一下子觉得全身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