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谁?”
“妹妹。”
“为什么?”
“怎么说呢,因为希望她能宽恕我吧。”
结城沉默不语,仍然遥望着运动场。我也和他一样。过了很长的时间,我们就这样低头看着下面的场地。太阳开始西斜。几个、几十个上完课的学生,从我们身后的道上通过。运动场上,队员们最后跑了几圈,橄榄球训练便结束了。
一年级学生模样的棒球队员开始整理器具。在所有人离开运动场之前,结城一直没有开口。
“其实。”直到最后一个人从运动场上消失,结城终于开口说道,“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预知能力。”
在我张嘴提问之前,结城继续说道:
“小时候,大家确实都说我有预知能力。但我其实并没有。那时没有,现在也没有。”
“但是,你不是都说中了吗?谁会受伤,谁将食物中毒,谁家的狗快死了,等等。”
“是的。但那并不是因为我有预知能力。”
“那……”
“是我姐姐。”
“你姐姐?”
结城双肘撑在膝盖上,身体的重量往前移。他似乎不愿让我盯着他的侧脸。这样我只能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后背。透过结城肩头,夕阳斜挂在远远的一端。不经意间,学生们的嘈杂声早已曲终人散。眼前的一切都让我产生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从很小的时候起,姐姐就是一个非常非常文静的人。姐姐在想些什么,别说是我,恐怕就是我父母都搞不明白。她既不会任性撒娇,也从不随便发脾气,平时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微笑着呆在一边。她的脸蛋小巧玲珑,显得特别端正,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姐姐的。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她总是文静地微笑着,就是在我这个弟弟眼里,那也确实是一张纯真、可爱的笑脸。”
“这样的孩子大家都喜欢的。”
我回想起自己的幼年时代,说道。我小时候和他姐姐正相反,当时连我自己都明白,我是个脾气犟、一点儿不可爱的孩子。
“嗯。”结城依然背对着我,说。
“但是,那太不自然了。任性,爱发脾气,没礼貌,这样才更像是个孩子吧?”
“我总算得到了安慰。”我说。
结城回过头瞥了我一眼。
“我小时候和你姐姐正好相反。”我笑着说。
“这可以想象。”结城也微微笑了笑。
“所以,对我来说,姐姐是个不好理解的人。倒不是说我讨厌她,只是我没有那种把她当作姐姐来亲近、追随的感情。我想我父母大概也一样。周围的人都夸自己的女儿,这感觉也许不坏。有时把女儿叫到身边,让她在自己膝头坐着两个小时,逗弄怜爱,那样的时候,姐姐是个可爱得没法说的孩子。但是,作为父母,究竟应该如何和女儿相处?那时我还是个孩子,还不那么明白事理,但我看得出,似乎我父母也不很清楚。有好多次,为了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父母朝微笑着、神情丝毫不变的姐姐大发雷霆。即使这样,姐姐也总是顺从地笑着。而到最后,道歉的一方总是我的父母。”
如果对方对自己态度不善,那谁都会用相同的态度以牙还牙。对方发火我也会发火,对方心怀恶意我也恶意相向。如果不是这样,那将会如何?如果是大人那还好,他懂得理性地调节自己的感情,而不懂得理性调节的孩子呢?那些不良情感将不断积压在孩子的心里吧?就像承接着从屋顶渗漏下来的雨水的木桶那样。
“这可有些不正常。”我说。
“只听我这么说说就觉得不正常了吧?”结城说。
“如果你看到当时的场面,那可太不正常了。做父母的对着没几岁的孩子,垂头丧气地道歉赔不是,而那孩子只是微微一笑表示宽容。”
风有些潮湿,吹动着结城柔软的头发。我忍不住想伸手触摸一下他的头发。
“姐姐喜欢画画,但是姐姐的画谁都不理解。即使是再小的孩子,他画的东西一般总能让人猜想到是什么。虽然不知道孩子画的是狗还是猫,但我们明白他画的是一只四条腿的动物;不知道孩子画的是樱花还是柳条,但我们明白他画的是一棵树。但姐姐的画,根本不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她的画没有形状,而只有色彩。纸的中央涂着大块的鲜艳的红色,在红色的上方涂上黑色,而在黑色中又掺杂着黄色,往往就是这样的画。周围的人都笑着说,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但我笑不出来。这些谁都看不明白的画,姐姐一画就是几个小时、几天,看着姐姐那专心致志的样子,我甚至有一种恐惧的感觉。”
风更大了,天上吹来了云彩。结城丝毫未理会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将手撑在身后,继续往下说。
“但是,有一天,也不知什么原因,我突然读懂了姐姐的画。那是姐姐上小学六年级,我上四年级时的事。我看着姐姐画的画,一下子明白了画里的意思。我指着那条犬牙状、向两旁延伸的黑线说:‘学校。’姐姐点点头。我又指着黑线上方的红色说:‘火。’姐姐还是点点头。‘学校起火了。’我说,这下姐姐露出嫣然一笑。那个星期的周末,我和姐姐上的那个学校果然发生了火灾。”
“能够预知未来的,原来是你姐姐。”我说。
结城好像根本没听到我的嘀咕声,接着说道:
“自那以后可就有意思啦。姐姐画的是未来,而能够理解她的画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特殊的人物。我洋洋得意地将姐姐在画上预测的那些事儿四处张扬,将姐姐的成绩占为己有,但姐姐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样子。就这样,姐姐不断画着她的未来,而我无论在画上看到什么便到处吹嘘,经我说出来的那些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