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吃吃笑了起来。
“最初是一个同年级的跳楼了,接下来是一个高年级的,一个老师,一个低年级的。都说是喜欢我,但我没有接受,这以后他们做的那些让人厌恶的事儿,渐渐让人受不了了。虽然从没想到要杀人,但我心里还是想过,这人可真麻烦啊。我这么一想,有人就会死去,而他们死去的那天,我总是感到异常的寒冷。平时我身体一直很好,可那天突然像是病了,身子不停地颤抖。但用不了一天,身体又突然恢复了。所以我听说了那些说我杀了人的流传,我就感到好像真是那样,觉得自己真和那些人一起,在楼顶上说过些什么。所以,我的身体里一定存在另外一个人,是这另外一个我,杀了那些人,我一直这么想。”
“安井跳楼的那天,也感到非常寒冷?”
“是的。那天我身体抖个不停,坐立不安,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至少,安井的事儿和你无关。安井就在我眼前,不顾我的劝阻,自己跳下去的。”
“是吗?”
我们走到了靠近河边的马路,沿着河堤一直走下去,就到我家了。我们一时都在考虑告别的语言。还是女孩先开口。
那再见了,女孩说。
再见了。我也说。
“那个。”
我一时有些犹豫,但还是叫住了女孩。已经转身离去的女孩又回过身来。
“想问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好的。”
“你说会感到异常寒冷,转到我们学校后,直到安井出事那天,你是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寒冷吗?”
“是的,怎么了?”
“是吗?不,没什么。等你来信。”
“好的。”
女孩轻轻微笑着,转过身去,我也转过身去。
“刚才我问女孩的话,别告诉任何人噢。”
走上河堤,我对短腿猎犬说道。
“二尾子的死和那女孩没有任何关系。和安井,那也一样,没任何关系。就像安井说的那样,安井感到自己看到了一个人影,于是便追了上去。留下二尾子一个人,在万里晴空下,他感到自己光着屁股的形象是那么凄惨,一下子感受到人生的虚无,所以连裤衩都没拉上,便跨过栏杆,纵身跳下。是这样吧?”
怎么说呢。短腿猎犬好像这么说着,打了个响鼻。
“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有个人让二尾子站在栏杆前,跪在他身前,褪下他的长裤,趁着二尾子姿势特别、难以动弹的当时,一把抱起他的双脚推下楼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楼顶——那也只能怪地球的吸引力,以及那天晴朗得出奇的天气,其他人谁也怪不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要那么说,就算是那么回事儿吧。短腿猎犬好像这么说,又打了个响鼻。
“我说,我们是朋友吧?”
短腿猎犬慌忙嗒嗒嗒地撒开了它的短腿,仿佛在捉摸我的真正用意似的,抬头瞥了我一眼。
“今天给你的杂拌米饭里加两个鸡蛋。”
这可真不错了。短腿猎犬好像这么说,又打了个响鼻。
安井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伤好了之后,安井没等毕业,便离家出走了。一天晚上,我听见有人敲门,爬起床来开门,安井提着一个很大的运动包站在那儿。那晚,安井睡我的床,我睡在床下,在我们之间,睡着短腿猎犬。我醒来的时候,安井已经离开了,她只留下写了一行字的便条。
“我坐头班车。”
很久很久以后,她给我寄来过一张贺年卡,卡上印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的照片。安井已经改了姓,寄信人姓名用的不是安井这个姓。
神部进了美大,以后又留校任教,现在成了讲师。不知什么时候起,他那说话只使用单词的毛病已经消失了。有一次我曾经去看了他和他的画界同仁们一起举办的集体画展。很久没见到神部了,他的头发留得很长,还带着耳环。我觉得有不少话想和他说,但真的见到神部,又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少话可谈了。我们交谈得不多,辗转欣赏着展出的作品。我在一幅画前停下了脚步。那是神部的作品,是他以前画的那幅画,淡淡的光线中,有两个女孩,一个女孩垂着头,与另一个抬头仰视天空的女孩背靠着背。我觉得画中人和那女孩很像,又觉得似乎一点都不像。
“不知道现在好吗,她们。”
神部看着这幅画,轻声说了一句。
她们?我想开口问,但我还是忍住了。
“你真是天才。”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神部笑了,但并不显得很高兴。还
有,就是那女孩。这以后,那女孩怎么了?我不知道。说好要给我寄信的,但结果我并没有收到。
有时,我会回想起那女孩。但对那女孩的回忆渐渐变得模糊了,而且模糊的速度非常快,那让我感到有些惊讶。我想,不久她就会作为一个“以前认识的、让人感到很奇特的女孩”残留在我记忆的一角,那时我还能回想起来的,也许只有女孩那漂亮的头发之类而已了。
时至今日,我不会有意去探望那座学校,但有时我会打那儿经过。在和以前一点儿没变的校舍前,我不禁停下脚步。那时,把我们禁闭在其中的这个牢笼,原来才这么点大。我松了松领带,试图探寻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但是,我在那儿能找到的,只有一个小坑似的轮廓。这个轮廓只告诉我两件事:以前,这里确实有过什么,而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存在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