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了。
安井的双手、双脚和脖子都绑着石膏,头上也罩着网状的头套,唯一露在外面的脸部,也贴满了胶布,能看清的也只有眼睛和嘴巴。不过尽管这样,我还是能看清安井正在笑着。
虽然几乎和二尾子在同一个地点跳下来,但安井却没有摔死。这不是命运也不是上天开的玩笑,我想,那是因为当时她自己的意志。安井跳下楼时,要比二尾子干脆得多,从楼顶一跃而下,所以,她落地的地点要比二尾子更靠前,正好摔在灌木丛里。因此,她得以保住了一条性命。整整两个星期不允许外人探望,今天安井总算转到了普通病房。
神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而我坐在病床的一端。我们又说了些无聊的事儿。安井那些群龙无首的部下,为了争夺地位发生了一些小冲突;足球队的大内,又开始和别的学校的女孩泡上了;根据可靠消息,塞巴斯小姐去相亲了,等等。安井不停地笑着。因为大笑的时候,受伤的地方还会疼痛,所以她时不时边笑边皱起眉头,这样,她的表情就显得相当别扭,于是我和神部也不时地笑出声来。我们说笑了近一个小时,医生来病房检查了,我们便站起身来告辞。
“那女孩,怎么样了?”
我和神部正要走出病房,安井若无其事地问。
“昨天,又搬走了。”我说。“好像是她父亲获得了保释,一家三口又可以一起生活了。”
“是吗。”
安井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抬起脸。
“那个,我那时,也许二尾子那时也……”
“忘了那些事吧。”我说。我不能让安井接着往下说。
“你自杀没成,二尾子自杀死了,就这些,和其他的谁都没关系。”
“其他的,谁?”
安井重复了一遍我加强语气的地方部分,问。
“其他的,谁。”我断然地点点头。
那时楼顶上有第三个人在,这不过是我和安井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二尾子跳楼而死的时候也一样,即使当时有另一个人在场,但那人和二尾子的死完全没有关系。我打定主意就这样理解。
“是这样吗?”安井问。
“是的。”我点头道。
“是啊。”安井踌躇着,也点点头。不久她露出了微笑:“是啊。”
昨天,我和女孩见了面。我去她那儿的时候,她正和像是她母亲的人一起,往停在简易公寓前的搬家公司的小卡车上搬着东西。她看到我,小跑着朝我走来。她那头剪得很短的头发,随着她跑动的步子,轻轻跳动着。
“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呢。”女孩说。她穿着运动衫,脖子上系着毛巾。
“嗯?”
“你说过,常带狗到这一带散步。”
女孩摘去手套,蹲下身子抚摸短腿猎犬的头。
她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短腿猎犬像在这样问,抬头望着我。
“啊,你在搬家?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不,不用了,已经快完了。”
女孩回头看了看卡车,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我说:
“你是特意来的?”
“不是,反正散步要路过这儿。”
“对不起,我连招呼都没打。因为是突然决定搬家的,我原想等安定下来再写信的。”
“啊。嗯。”
女孩这样说了,我便拉起绳索,迈出脚步。女孩跟在我的身边。
“安井前辈,她还好吧?我想去看她,但听说不允许外人探望。”
“别担心。听说明天就可以去见人了,我会把你的问候转告她的。”
我们默默往前走了一会儿。骑着自行车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从我们身后超过我们;享受着阳光的老夫妇,手牵手慢慢走着,与我们擦肩而过。这是一个和平的星期天,和平的住宅区里的和平的下午。
“安井前辈,”女孩观察着我的表情,艰难地开口说道。“她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吗?”
“是的,就在我的面前,她自己跳下去的。”
“不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你推下去的?”我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女孩没有马上回答,她把双手绕到背后握在一起,走了一会儿,说:
“有关我在以前那个学校的流传,你听说了吧?”
“是说你受到狂热爱慕的事吧?听说了。”
“说我杀了好几个人的事,也听说了吧?”
我没有回答,女孩好像注视着我的脸。她点了点头。
“以前,常有那样的事。有人看到我出现在我自己想不起去过的地方;有时我从没见过的人会像熟人那样和我打招呼。但听了他们的解释,我就觉得好像自己是去过那地方,觉得以前是和那人见过面,那就像很久以前在梦里发生过的事一样。”
“那是心理作用。对方搞错了,但他坚持说自己没错,所以你就觉得也许真有过那样的事。还有,初次见面的人说以前和你见过,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说谎。比如说我,如果在路上看到你这样的女孩,也会这么说,嗨,我们在哪儿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