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后情况也没有丝毫的好转,每当母亲前来看病时都会难受到呼吸困难。
“没问题,一定会治好的。”
即使是在病情发作的痛苦关头,修一也不忘出言安慰母亲想使其安心,然而事态却并没有改善。
结果,被医生判定为无法与双亲继续正常生活的修一,经由一系列的讨论后,被双亲选择送往独自一人在农村生活的祖父家进行静养。
四
温暖的照明光线使得房间内的一切倒映出浓密暗影。
天花板上悬挂的木质风扇正悠闲地缓缓转动,纹理精致的木质地板上,铺盖着布有五颜六色几何花纹的波斯地毯。
身为中学生的修一对于家具和室内装潢并不了解,但也一眼看出了房间内的所有物无一例外都拥有着极其不菲的价格。至于房间本身的规格也相当宽广,与修一所知的标准住房尺寸差距不小。
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双人床,少女正横躺上方。修一借助其视点不断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又是自幼便习以为常的那个梦。在这特别的梦中,虽然能凭借少女自身的肢体行动以及视角转换进行观看,但却完全无法依靠自己的意识对其实行控制。感觉就像是在游乐园乘坐观光游览车一样。
此时的修一并不能随心所欲看向某个事物,只能静静等候视线中偶然出现的新光景。
不久后少女从床上爬了起来,向着窗边走去,墙壁一侧的窗帘下有着一扇诺大的玻璃窗,少女用其细长的素手将窗帘拉起,无言望向镜面内所倒映出的容姿。
一丝不挂的身体犹如白瓷般炫目,洋娃娃般的精致脸蛋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少女将垂于胸前的白色发丝拨到身后,向前轻迈一步,面向玻璃窗将手置于其上,很快那梦幻般的身姿便与窗外的夜景融为一体。
从窗边俯瞰下去,灯火璀璨的密集都市群就好像是晴朗夜空中闪烁的点点繁星一般。高楼耸立,鳞次栉比,砂砾大小的汽车前照灯与赤色尾灯,组成了一串行进的滚珠。与之相比,天空则始终笼罩在乌云之中。倘若这不是城市而是郊外的话,天地间的景象想必是颠倒过来的吧。
少女的视线短暂停滞于夜景之上,不经意间身后传来了轻微震动。在房间的出入口处,身着名贵西装的中年男子正站立于此。
男子身形消瘦,两鬓早已白发横生,俨如被灰色所覆盖,嘴唇上下翕动着,显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想必是在说些什么吧,然而梦境就如同无声电影一般,完全没有声音。
男子向少女走近,随即屈膝跪地,摆出士下座般的姿态亲吻着少女的脚趾。
此时修一醒了过来,梦境随之结束。
眼前的光景不再是金碧辉煌的西式房间,取而代之的则是充满蝉鸣声的和式田舍。
天还没亮,盛夏的夜晚总令人难以入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早已被汗水湿透了大半身。
从带有陈腐味的被窝中钻出,将房间内唯一的制冷工具,拥有蓝色透明扇叶的电风扇调成强档,随后再次躺下阖上双眼。少女的梦这次并没有再出现,修一的意识逐渐堕入黑暗。
田舍的生活十分安稳。
祖父经营着金鱼养殖场,每天早晨两人吃过饭后,修一便会搭手帮忙干一些类似于更换水池之类的工作。
鱼池的数量比起全盛时期减少了将近一半以上,因此即使身体欠佳,在二人的协作下也能马上完成。余下的大量时间则在房间内满是灰尘的古董电脑前打发。
修一用这台电脑像以前一样进行着网络将棋对局,或是浏览职业棋手的棋谱。
就这样,整个白天的大半时间里修一都沉浸在将棋世界中,等到夜幕降临,便伴随蟋蟀声,啃着西瓜同祖父下棋。
尽管由于二者的实力差距过于悬殊,不免有些无聊,但修一对于下棋时祖父所提及的往事却有足了兴趣。
祖父时常会提起过世的祖母。
祖父和祖母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幼便十分了解对方。祖母的身体情况似乎一直不好,然而当时年龄尚小的祖父已暗自下定决心日后要同其共结连理。
当然,那之后的婚后生活,也正如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不知不觉间一晃走过了四十个年头,曾为少女的祖母也已斑斑白发,后因儿时便染有的疾病去世了。每当谈起这些,祖父便会沉浸在往事中,整个人一动不动。
时过境迁,尽管过去了这么久,两人的相遇却恍如昨日。闭上双眼,仿佛还能与那赤足淌过田间水渠的美丽少女回首相望。盛夏的阳光之下,再度化身少年的自己向少女投以微笑,时间在这一刻戛然停止。对于年事已高的祖父来说,这梦既美好又虚幻,总会在不经意间醒来。
“也许你现在并不明白我这糟老头子在说些什么,但你总有一天也会明白。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时,回想起自己曾经所说所作的种种,也一定会感到怀念的。”
一直反复念叨着这些的祖父,最后总会露出安详的笑容,修一对这样的祖父最喜欢了。于是,他将自己从未同他人提及的思绪在祖父面前倾诉了出来。
七月伊始,在祖父家的生活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暑假过半,不快点恢复的话,九月新学期的返校也会变得困难。本以为这段悠闲日子让自己早已痊愈的修一,在上周和前来探访的母亲会面时,果然还是喘不过气倒下了,令母亲伤心不已。
虽说眼见母亲因自己饱受折磨而感到愧疚不已,然而也多亏了这病自己才能享受到好不容易拥有的自由时光,修一的心情十分复杂。
倘若就这样安于现状的话,别说是赶不上新学期,想必留级也将是板上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