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市内电话的来电答铃声持续响着,俊一郎心里异常地紧张。会紧张实在是很奇怪,因为他明明是打电话回老家。不过这是有原因的。
大约是从六蛊案件那阵子开始,有一位叫作福部的中年女性,根本没有人拜托她却自发性地开始帮外婆接电话。换句话说,这位女性就是外婆的信徒,而俊一郎非常不会应付她。
福部在第一次接到电话时,误以为俊一郎是“诈骗集团”。虽然后来有澄清误会,但在明白他是爱染老师的外孙后,接下来只要俊一郎打电话过去,福部都会用尖细做作的声音说:‘啊,是俊一郎少爷吧?’
如果光是这样还好,但因为她知道俊一郎是独自在东京生活,每次总不忘关心问候,反复问他‘你有吃蔬菜吗?’‘是不是积了很多没洗的衣服呀?’或是‘有好好打扫家里吗?’之类的。俊一郎暗自担心她该不会哪天就冷不防突然上东京跑到事务所来吧?
他曾经委婉地找外婆商量这件事,结果……
‘哟,你这个师奶杀手!’
外婆立刻开始起哄。让俊一郎后悔得要命,心想早知道就不要讲了。外婆那个人,给她抓到这种好题材,今后肯定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在东京有亚弓小姐,在奈良有福部太太,受欢迎的男人果然不同凡响啊。顺便提醒你一下,人家福部太太可是有老公的,这样是出轨喔。她还有小孩,说不定一个家庭就因此而崩毁。你要有心理准备呀。’
不出他所料,那阵子每次打电话过去,都免不了受一番揶揄。
‘您好,这边是弦矢家。’
此刻也如他所猜想,是福部接的电话。
‘喂喂,请问是哪位呢?’
俊一郎顿时讲不出话来,她立刻主动询问来者身分。
“这、这边是奈良税捐处……”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请、请问弦矢爱女士在家吗?”
不过一切已经不能回头了,他下定决心,只能将计就计、见招拆招了。
‘请稍等。’
幸好对方相信了,话筒中远远传来‘爱染老师,税捐处打电话来,要接吗?’的叫唤声。
俊一郎并没有等太久,外婆就接起电话。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逃税。’
劈头就听到这句话,俊一郎吓了一跳。
‘我们灵媒的费用,是前来求助的客人按照自己心意自由馈赠的,那跟营业收益可是完全不同,所以说,你把我跟那些普通商人混为一谈我很困扰。’
接着还有整串话如连珠炮袭来。
‘我的工作呀,是纯粹的善心助人事业。我可是为了众人着想,才会每天每天都这样努力工作,是一种情操高贵的义工活动,所以并没有绝对非得要收多少钱,那是根据对方的判断,支付……换句话说,就是所谓随喜的收费方式。我是这样想的啦。是说要是有人小鼻子小眼睛,那我可也不会摸摸鼻子自认倒──没有啦,真的是多少都可以。’
但她立刻就露出马脚。
‘因为我对他人毫无私欲的善意,还有人们对我满满的感谢跟尊敬,才会产生那些随喜谢礼。你却打电话来说要在这种美好的事物上课税金,你完全搞错了嘛。’
最后居然还开始一番充满歪理的说教。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
接着,简直令人不敢置信地,她就要迳自挂上电话了,俊一郎只得慌忙开口:
“那、那个──”
‘怎样?’
“顺带请教一下,您已经申报了吗?”
但从他口中溜出来的,却是这种答复。
‘……啊?这么说起来,还没呀。’
此时外婆也终于发现到情况有点不对劲。
‘你呀,根本还没有到要申报的季节,就在那边啰哩八嗦,到底是想干什么呀你?’
“其实国税局有直接跟我们联系,说要多注意您一下。”
‘喔呵呵,这么荣幸呀。’
“不,反倒是有些丢人──”
‘不不,真是辛苦你了。那么今年我会好好申报的啦。’
“到去年为止是没有申报吗?”
俊一郎忍不住吐嘈。
‘搞什么,原来是你呀。’
外婆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惊讶的模样。
‘你还有闲工夫打这种恶作剧电话,看来侦探事务所果然没什么客人呀。’
可说是立刻就变回往常的语调。
‘你这样搞,以后调查费我是一毛都不会给你打折的啊。还有延迟付款这种事,当然也是门都没有。’
调查费指的是,在侦探事务所的工作上,拜托外婆利用她宽广人脉调查必要的相关人士背景而产生的费用。俊一郎至今已经不知道延迟付款了多少次。
“才不是恶作剧电话。”
因此他急忙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