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老太婆和最开始一样,随便地拍我的右手。毕竟右手可是我的生命线嘛。
“隔了三个月又七天了。”
我指出她已经迟到一个星期的事实。老婆婆听了,摆出一张苦瓜脸:
“你小子真是个讨厌鬼。别管那么多,赶紧跟我来。”
她向我招了招手,就走出了病房。
几天前接到老太婆的联络后,就把出院手续办好了。我把仅有的几件行李放在双腿上,跟在她后头。昨天因为太过兴奋而整晚没有入睡,但是现在眼皮像是忘记怎么闭上,一点也没有沉重感。
走出复健中心,雨点纷纷扬扬地落下,然而在我看来它们都只是一片光粒。
我和老太婆一起搭着和她来的时候同一辆出租车,被带到了位于市郊区的一幢像是工作室的建筑物前。建筑物前方的停车场铺满了石子。沿着斜线整齐生长的柏树似乎代替了围墙,柏树后头就是工作室的入口。
工作室邻接着更深处的一处古老的木制房屋,应该是居住区。整体来看,就像是在原本普通的住家上,硬是把工作室拼了上去。而且那间工作室有一种粗糙的氛围,仿佛是由一间小型的工厂材料仓库改装而成。大概是机械材料和墙壁上有掉漆,让人产生了如此联想。和这个老婆婆非常相配。
“我回来啦。”
老太婆向屋子里打了声招呼。还有别人在吗。难道是老大爷?
本来藏在工作室角落里的某人,小心翼翼地出现了。
伴随着咔啦咔啦的,车轮旋转的声音。
出现在面前的少女和我一样坐着轮椅。
并且,她的右脚缺失了膝盖以下的部分。我的视线忍不住移向那里。
“羽澄,这家伙是个坏人,跟他打招呼得注意点。”
那个被叫作羽澄的女孩的肩膀猛地跳了一下。她胆怯地望着我,接着向老太婆投以依赖的眼神。老太婆刚走进工作室,她就绕到老太婆背后,想逃出我的视野范围。才刚打照面,似乎我就被她讨厌了。
她勉强从老太婆身后探出脑袋,向我微微地低头问好。其实我对打招呼根本不在乎。
既然不喜欢我,何必对我一一做出反应。
“你果然被讨厌了。唉,毕竟顶着一张那样的脸啊。”
老太婆叉着腰叹息道。真不好意思啊,我的脸就长这样。
有意见的话找我父母或者祖宗说去。
“是你的孙女吗?”
“没错。很招人喜欢吧?”
“跟你比起来,长得完全不一样。”
我诚实地回以讽刺。她鼻子哼笑了一声,说道:
“到了这岁数,所有人都会成为这幅模样的。”
“……说的也对。”
我对此表示同意,心里想起了能够永远保持青春模样的她。
环视工作室一圈,同样是木制的桌子由几条脆弱得经不起一踹的桌腿支撑,桌面上散乱铺着一堆设计图。这些用铅笔画的草图描绘了各种部件分解后的样子。
工作室深处堆积着大量硬纸箱。箱子上标明着“碳素”、“钛”等字样,里面装的应该是原材料。原材料的加工似乎也在这里进行,不过在我眼里就只是一堆不明觉厉的机器和道具。
这间工作室有一处让我中意的地方:室内空间往深处延伸,但给通道留下了足够宽度。看得出是以轮椅能无障碍地移动为前提建造的。大概是出于奶奶对孙女的关爱吧?
对于几乎没见过祖父母的我来说,这种感觉难以理解。
“你孙女的轮椅也是你亲手做的吧。”
我注视着女孩身下的轮椅。老太婆顺着我的视线回头,打了个响指:
“没错,是我最初的作品,做的很不错吧?”
“只靠看的,我没法下结论。”
“你真是一颗嚼烂的口香糖。”
我坦率地回答,却被老太婆骂成口香糖。她用嘴巴发出咕叽咕叽地声音,看上去真的像含着一颗口香糖在嚼。
“口香糖?”
“因为你这小子只会干巴无味地说话啊。”
形容得真贴切。我身体中的大半味道,早已经在那一天流失了吧。
像我这样的口香糖能派上的用场,至多就是妨碍别人过得称心如意。
“你的轮椅就放在里面。”
老太婆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我朝那个方向望去,只看见了走廊。
“真是谢了。”
“至于轮椅的操作方法,就让这孩子教你吧。”
老太婆手搭在女孩的脑袋上。那女孩露出比我还惊讶的表情。
她抬起头,战战兢兢地望着妖怪婆婆。
“毕竟这事我也没法教。虽然这孩子基本不开口说话,不过请她教你肯定是最省事的捷径,你就好好加油吧。”
老太婆自顾自地说完,就一屁股坐在工作室的椅子上,嘴上叼着从怀里掏出来的香烟,戴上老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