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情势已经完全逆转。
「你至今仍不晓得白亚的灵香意味著什么对吧?」
辰巳彷佛看透戌亥一般,眼神锐利地瞪著他看。
「因为你看不见白亚的身影。」
「这……」
戌亥本想反驳,但无话可说。
其实麻衣也隐约察觉到,戌亥可能看不见白亚的身影,否则他不会那般敏感地对麻衣说的话产生反应。
「不过,这是为什么?戌亥先生应该拥有跟我差不多的灵感呀。」
「麻衣看得见,戌亥却看不见──倘若要区分你们两人的差别,就在于有无先入为主的偏见。」
先入为主的偏见──感觉这句话非常沉重。
要判断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时,人的「内心」会有很大的影响。
世上根本没有幽灵──现代人理所当然地拥有这种偏见,这让麻衣孤独了很长一段时间。人类持有的偏见,是难以用话语颠覆的东西。麻衣明白这点。
「所谓的灵视,即是『解释』灵香。戌亥,虽然你甚至用灵香木重现白亚的灵香,却怎样也无法解释其意义。因为无意识中的偏见阻碍了你。」
「我的……偏见?」
戌亥抱头苦思,彷佛要甩开脑海中的偏见一样。
所谓的偏见,经常是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东西。
正因如此,才麻烦透顶。
「这么一想,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包括你为何会回到京都,在所有土地上增强付丧神灵香的理由。你是在寻找增强白亚香的方法吧?京都因为历史悠久,付丧神也相当多。你利用那些付丧神,一直在研究除了引发不协调之外,还有什么增强灵香的方法。」
「啊!」麻衣不禁惊叹。对于松然寺宝物库里的大量物品,麻衣等人刻意摇响风铃声来引发不协调,以找出付丧神。而戌亥是想用引发不协调以外的方法,做出类似的事。
戌亥想看懂白亚遗留的灵香所蕴含的真正意义。
「这场香席也是。一半是对我的复仇,另一半则是期待我可能会帮忙解释白亚香吧?还真是相当迂回的做法啊。」
纵然想看见身影,却看不见;想聆听声音,却听不见。
让戌亥的灵感变得如此迟钝的偏见,究竟是什么呢?
麻衣思考著。戌亥难以接受的事情──莫非是白亚她原谅了解放乐花香的辰巳吗?
现在的戌亥有一部分是藉由憎恨来维持自我。
假如白亚已经原谅辰巳,戌亥不就会失去憎恨的对象而崩坏吗?
既然如此,是否不该解释灵香呢──
辰巳无视麻衣的担忧,他抓起白亚香的香炉并凑近自己的脸,闻著那薰香。
辰巳暂时闭上双眼,就那样闻著。麻衣觉得简直就像他与白亚透过薰香在对话。
没多久后辰巳放下香炉,他的表情看来有些悲伤,却又有著毅然的爽朗,像是已经与少年时期憧憬的女性完成最后的道别。
「…………白亚已经原谅你了。」
辰巳这么说。不是原谅「我」,而是「你」。
戌亥的头低得彷佛要压到榻榻米上,无法清楚知道他的反应。
「戌亥,你这人就是这样。虽然嘴里说不原谅我,但其实内心最不能原谅的人是自己。你认为要是不把付丧神带回去、没有想要保管付丧神,白亚应该就还活著──」
倘若是那样──二炉所焚烧的香并非戌亥对辰巳的憎恨,而是他对自己的憎恨。
戌亥竟然一直憎恨著自己,甚至恨到那样血淋淋的程度,这实在过于残酷且可怜。
低著头的戌亥开口说道:
「别把付丧神放在身旁……这是前任店主的教诲。只要我好好遵守这个教诲,就不会发生那种悲剧了。」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激动的辰巳将摆放在两人之间的香炉与火道具推开,抓住戌亥的后颈。
「那是我的错!要是我没有解开付丧神的封印,白亚她现在也还活著!你不该怪罪自己,而应该憎恨我才对!」
辰巳大叫之后,无力地垂下头。
「都是我的错……」
麻衣第一次看见辰巳这么明显地显露感情。这或许是因为对辰巳而言,戌亥是唯一的兄弟,而且两人实在太过相似。
没错──这两人果然是兄弟。双方都责备著自己,彼此都被囚禁在没有救赎的世界中。那个世界丧失了无可替代,名为「白亚」的女性。
麻衣无意识地擦拭自己的眼睛,才首次察觉到满溢而出的眼泪。
总算抬起头的戌亥,用手摸索著周围,同时询问麻衣:
「……白亚在哪里?」
麻衣用再次擦拭了眼泪的手,指出白亚的位置。
「戌亥先生,就在你身旁喔。」
麻衣催促后,戌亥终于跟白亚四目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