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用来照顾她了。
在那之后,她不是以大扫除为由把我叫去,就是说想亲手做跨年荞麦面让我去买食材,结果和以前一样,我还是被她毫不客气地使唤。真希望把我白费的寂寞还回来。
*
新的一年到来,寒假结束后,我就带着试混音的音源去见高柳教授。那是之前由我作词、莲见律子作曲、美树本悠真唱的电影主题曲。
“这算是代替课程报告的东西吧。”
听完以后,教授摘下耳机说道。
“呃,倒不是那样……我从教授的课程中借鉴了很多东西,就觉得至少要给您看点成果。”
“身为学者,真是觉得遗憾。”教授把ipod还了回来。“本打算把精神集中在歌词上,可惜没能做到。无论如何,流进耳朵里的声音、乐器和词语都会浑然一体。这才是歌词本该有的样子吧。”
这大概是在夸奖我吧。
“破魔矢君是为了作词来听我的课程……这样就算毕业了啊。”
“不是破魔矢(hamaya)是叶山(hayama)。嗯……哎,那个,一直旁听课程总觉得不太好……而且也没有正式的学生了。”
明年我会正式注册课程——这句话最后还是没说出口。自己很可能因为嫌麻烦而改变想法,继续过家里蹲的留级生活,那时候既对不起教授又丢人。
“是不是我的学生注定要被音乐带走啊。已经两个人了,哈哈。”
听了教授玩笑似的话,我眨了眨眼睛。有两个人——被音乐?
“哦哦,看来你没听说美纱同学退学后的事情啊。”
“……我记得是要跟父母去法国之类的。”
“不,按照她年末来问候时的说法,最后她好像要一个人留在日本,准备考音乐大学。”
我叹了口气。
“父母没有反对吗?”
“听说是大吵了一架,父母坚持说她绝对做不到让她放弃,可最后还是妥协了。看来美纱同学的决心相当坚定呐。哎,我是觉得那两位父母该让孩子独立了,这算是个好机会吧。”
“不过,您说音乐大学……是什么专业呢?……呃,她的手都那样了,大概是作曲或者教育方面吧?”
“不,她说是钢琴专业,而且目标是职业钢琴家。据说是有无论如何都想发表的曲子,只有她自己能弹。哎呀哎呀,虽然失去优秀的学生让我难过,但又很开心。”
我没能再多问些什么,和教授应酬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在晴朗得令人心痛的冬日天空下,我踩着枯叶穿过中庭。这条铺着地砖的步道,我曾不止一次和美纱并肩走过,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东西稳妥送到了啊,我心想。这样,她开始向前迈进。只有死者才会永远止步不前。我们还活着,呼吸着、消费着,会弄脏什么、又被什么弄脏,无可奈何地生活下去。就算是待在拉紧窗帘的病房,或是快被垃圾掩埋的六叠房间,也还是要继续生活。而只要活着,心脏就需要氧气,内心便会寻求言语和音乐。人类就是这样。
那么,我要朝哪里前进才好呢?
还不知道。毕竟自己已经毫无意识、毫无感动、毫无价值地活了二十三年,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什么。
只是——到头来,我能做好的,似乎只有罗列词句。所以现在,回自己的屋子去吧。叫醒沉睡的笔记本电脑,从最初记录下来——记录下因过于强烈的爱情与心愿、以及因悲伤的偶然而燃烧殆尽的钢琴家的故事。
*
深夜,写原稿被卡住的时候,我经常会听凑人君的专辑。结果还是听不惯难懂的普罗科菲耶夫和斯克里亚宾还有勋伯格,循环播放的全都是甘美而伤感的拉赫玛尼诺夫还有肖邦。要是他知道了,会说什么呢?估计是些挖苦的话——这可是为了像你一样的一群俗人选的曲子,你就尽情享受肤浅的浪漫气氛吧。一想到这些,我就笑了出来。
然后,我打开自己手机里的几百张雪景的图片,那是为了保存律子小姐在雪上记下的乐谱而拍的照片。不用说记谱,连录音都已经结束,这些东西已经不需要了,但我仍然保存在手机里。
耳机里传出的凑人君的钢琴声,温暖而廉价。心不在焉地一张张翻过雪上的谱子时,我忽然闯进了那样一个梦里。
我站在冰雪刚开始消融的原野。在白色与新绿色互相交融的斜坡最高处,是放在小丘上的一架钢琴,扬起的黑色羽翼遮住阳光,长长的影子在打湿的草上伸展。一对姐弟并肩坐在键盘前,正在一起弹奏发源自威尼斯的船歌。凑人君的右手和美纱的右手宛如同一个人的双手般步调一致,随着慵懒的节拍在黑键上摇荡。律子小姐靠在钢琴侧面,闭着眼睛,意识随连绵不绝的小快板一同向前流去。
在梦中本该是自由的,可我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斜坡下,抬头望着音乐家们。就像律子小姐曾经说过的那样,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人成为诗人,那就是这里——尽管被憧憬的心情相隔而无法触碰,却仍能听到歌声的地方。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趁诗意还没有消失、幻觉还没有褪色、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之前,敲打自己的键盘。这样,就算春天很快到来,足迹和音符都被新芽掩盖,但只要沿着词句前进,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回到这个地方。
然后,我忽然停下手,想起一件事。
我还没有对凑人君道别。自从他死去以后,我就一直把他搁置在心里不通风又满是灰尘的地方。现在,故事即将写完,我终于有了认真道别的心情。
晚安,凑人君。
你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