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淤积的一片漆黑。
我拿出手机,找到专辑封面打开,和眼前的景色放在一起对比。确实是这个地方没错,可是——
冰冷彻骨的绝望将我笼罩。
必须要在这样的地方找到美纱吗?四周连足迹都没有,用得上的就只有靠不住的手电筒,以及自己的这一具身体。
尽管如此,我还是踢开雪跑了起来,扯着僵硬发抖的嗓子,一遍遍地叫着美纱的名字,用手电筒的光拼命在脚下扫动。什么也没有。冷酷的冬日世界将我包围,却没有回应任何有意义的内容。唯有雪一晃一晃地反射着灯光,粘在鞋底,不断从我的身体和内心夺走热量。肺像灼烧般难受,因痛苦而产生的热量却被夜晚的冷空气从皮肤上搜刮而去。四肢失去了感觉,甚至已经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地来回奔走。
终于,脚步停了下来。
衰弱的膝盖不住地颤抖,我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有谁在叫我。耳朵已经毫无知觉,感觉不到被风肆意撕扯的疼痛,我甚至没能立刻意识到那是人类的声音。
“……君,叶山君!”
有人从背后追上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只能费力地扭过头。
是律子小姐。疲惫的感觉让我的心里燃起一股无名之火。为什么追上来?就算只有两个人,也肯定是分头扩大搜索范围去找更好吧,为什么连这种事都——
“叶山君,别出声。别乱跑,也别大喊大叫,最好连气也别喘。”
听到她提出莫名其妙的无理要求,我心头的怒气一瞬间燃起冲天大火,却又立刻不见了影子。疲劳让我的感情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别出声?为什么?你在说……”
“我被你害得听不见了。”
“听什么?”
“钢琴啊,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号[注]。你一吵我就听不清了。”
(译注: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作品30,D小调,完成于1909年9月,首演于1909年11月28日,是作曲家为赴美演出而创作的一首大型作品,以其浓烈的情感表达和艰深的演奏技术而闻名于世。该作品在钢琴协奏曲文献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被称为“钢琴协奏曲之王”。)
搞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但是,我连询问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蹲下来,把膝盖顶在胸口,硬是让呼吸平息下来。
律子小姐站在我身边,脸微微仰起,闭上眼睛,把两手抵在耳朵后面,然后身体在原地慢慢转了一圈。
睁开眼睛后,她的脸上已经是坚定而清澈的表情,随即放下手大步向前走去。我惊讶地站起身,由于一时大意地休息,松懈下来的肌肉和关节便感到一阵抽搐般的疼痛,但我还是拖着腿跟在律子小姐身后。
“……律子小姐?……怎么了吗?”
“我都说让你别出声了吧?”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什么?美纱吗?不会吧,怎么找到的?
律子小姐加快脚步,我也忍着膝盖和腰部的疼痛追上去。积雪的地面到处冻得打滑,我有好几次被看不清的坑洼和突起的石头绊到,差点摔倒。走着走着,地面再次有了坡度,沉重的疲劳感爬上了身体。
“——找到了。”
忽然,律子小姐嘟囔一声,跑了起来。
总觉得一旦跟丢,自己就再也没法离开这一片漆黑的雪原,于是我按住快要裂开的胸口追了上去。找到美纱了?无法置信,她是怎么找到的?
忽然,眼前隆起一片黑暗。
那只不过是我现在才注意到前面隆起的岩石才产生了错觉。石头有两人高,一半埋在了雪中,陡峭的侧面裸露着灰色的岩盘。
在岩石脚下,有人伸出双腿倚在上面。我倒吸一口气,追过律子小姐,绕到了岩石的另一边。
是美纱。她身穿深绿色的外衣,闭着眼,后背和头靠在岩石上,躺下的身体就像是陷进了雪里一样。她双脚赤裸,从脚尖到脚心都沾满雪和土,苍白的脸色也不仅仅是因为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我跪下来抓住她的肩膀,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摇晃。没有反应。已经晚了吗?看到从她的两只耳朵垂下黑线,我一瞬间以为是出血,吓得魂都要飞了,不过很快发现那是耳机线。拔下来以后,便听到钢琴仍然在演奏,纤细的乐句微弱地传进耳朵。
是拉赫玛尼诺夫。这首曲子我有印象,是第三钢琴协奏曲。凑人君的出道专辑的最后一首就是它。我打了个寒颤。律子小姐是靠这个声音确定了美纱的位置?这已经是非人的能力了。不,现在这种事无所谓了。我摸向她的下巴寻找动脉。冰冷的皮肤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和雪地同化了,但指尖传来了微弱的脉搏。她还活着。
“叶山君,把她搬到车里。”
律子小姐说着,用外套的袖子抹掉美纱脚心的雪和土,然后用自己的围巾裹住她的双腿。我点点头,扛起美纱纤细的身体。全身的骨头和肌腱发出惨叫,但我没空去管。她还活着,还来得及。
美纱胸口垂下的耳机线随着我的脚步摇晃着,几次碰上耳朵。钢琴声清楚地传了过来。啊,果然是凑人君的演奏。已经反反复复听了那么多次,在这个距离的话,就算是我也听得出来。
“……叶山、同学……?”
低喃声夹杂着钢琴声从耳边掠过。她还有意识。
“……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只是随着耳机里传出的最后一乐章的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