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但是气氛很别扭,对话无法顺利地持续下去。明明课上的内容是万叶集的韵律与毕达哥拉斯数学之间的关联性,非常令人兴奋,可关于那部分的对话也没有让我们提起劲头。
“……凑人和我的事……你听说了吗?”
美纱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的三明治几乎没有动口。
“呃……啊、嗯、嗯。”
我含糊地回答,然后慌忙补充:
“我不是问的凑人君。那个,我认识不少音乐界的人,怎么说呢,相当于是从传闻里听来的。”
美纱过意不去地低着头,只抬起视线看了过来。
“这样啊。……果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呀。毕竟是和那位爱德华多·亚达谢克有关……”
“抱歉,我对他完全不了解。他那么有名吗?”
我试着稍微转移话题。美纱用力地点了两次头。
“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一个人。他对李斯特和雅那切克[注]的诠释已经像是圣典一样了。我一直很崇拜他。知道他来听布拉格的比赛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紧张得还弄错了曲子的顺序。”美纱腼腆地笑了笑。“但是获了奖后,听说爱德华多想收我做弟子,觉得根本就没法相信。所以事故以后,感觉就像是突然从很长很长的梦中醒了过来。”
(译注:李斯特·费伦茨,匈牙利作曲家、钢琴演奏家,浪漫主义音乐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其所创作的钢琴曲以难度极高而闻名。莱奥什·雅那切克,捷克作曲家、音乐理论家与民俗音乐学者。其主要的创作融入了大量摩拉维亚与斯拉夫的民俗音乐元素,并运用较为现代曲风诠释。与安东宁·德沃夏克和贝德里赫·斯美塔那一起,被认为是最重要的捷克作曲家。)
她的声音变得别扭起来。
“……但是……凑人竟然做了那样的事。明明一直在嘲笑我的演奏风格,却在爱德华多面前一点不差地模仿了我的演奏。……反正我没法弹了,所以凑人要接过去继续的话也好——虽然我这么说服自己,可是、可是……”
我一言不发地把冷掉后泡涨的面条送进嘴里,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
可怕的是,我陷入了连皆川制作人也来道歉的窘境。
“不好意思啊叶山先生,给你找了件麻烦事。”
夜里,我被邀到酒吧,刚一露面他就突然低下头,让我不知所措。
“本城凑人那个孩子实在是太火了,不想得罪他呀……他让我把叶山先生叫出来,我实在是没法拒绝。哎呀我想叶山先生也很清楚,这孩子太任性了,真是让人费心。可是现在他的专辑销量好得一塌糊涂……叶山先生也被他提了相当无理的难题吧?”
“嗯,唉,算是吧。”
“毕竟是那样的成长环境,性格也别扭了吧。父母两人都是音乐家,从小就泡在钢琴上,再加上动不动就被拿去和姐姐比较,他大概很抑郁吧。姐姐遭遇车祸,他可能才觉得总算结束了。抢走弟子位置这种事,一般人不会做的吧。那位师父,叫什么来着,爱德华·亚达姆兹?那个人也是,还真的接受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本城凑人模仿得太完美,还是因为那什么,长了一张女孩子的脸,结果老师误以为是姐姐,没有发现就收下做弟子了?哎呀那实在是不可能吧。”
我只能保持沉默不做评论。面前一直没敢碰的那杯莫斯科骡子,铜酒杯上明显反潮,把杯垫泡软了。
“啊啊对了,还有叶山先生作词那件事。”
“啊、啊?”
“这次重新写的歌词,你带来了吧?”
我提心吊胆地递出了笔记本。皆川先生把我写的第二十几份歌词读了一遍后,特地叫侍者丢进了垃圾桶。
“年内啊,年内。要是不想点办法,叶山先生就拿不到报酬。那样的话,我就要把额头蹭掉一层皮一样低头去拜托莲见老师,让她用我们准备的作词家了。对我来说那样倒是也好,但是对叶山先生来说,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被莲见老师捉弄得团团转还没有报酬就太空虚了吧?”
我也被你捉弄得团团转了不是吗?
年内吗……我凄凉地想着,终于喝了一口莫斯科骡子。这个冬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已经不太清楚自己的人生去向了——虽说至今为止也没有清楚过。
*
在那之后,我又被凑人君叫出去好几次。
不仅不断地被律子小姐拒绝作曲的委托,而且和他见面吃饭的时候他要么是责备要么是无语地表露出对我的轻蔑,完全谈不上有多开心。可是吃饭的店个个都很名贵,结果我也没能切断和他的关系。
我还曾陪他去买东西。
“叶山先生,你没有好衣服吧?那样的话能一起进去的店很有限,我可就不好办了。”
这么说着,他带我到百货商店的西服卖场,给我买了一套半正式西服。嗯,他是比我还小的未成年人。我丢脸得哭出来了。
他还会叫我陪他去买他想要的东西,我只是帮他拎包的。到二手影碟店去淘老电影,把书店架子上的动物影集一本不漏地拿到收银台、还在咖啡店花上一个小时试饮。虽然他是个让让我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有哪些嗜好。不过,连登山用品的专卖店他都带我去过,那时候实在是吃了一惊。
“凑人君,你还登山啊。”
“偶尔休息的时候,我想一个人待在深山里,顺便活动活动身体。”
凑人君在柜台和店长模样的男性起劲地聊起了登山镐的哪种设计如何如何之类很专业的内容。钢琴家大冬天去登山真的没问题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