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了作词的委托后,我每周会去律子小姐家三次左右,不过并不是去商量工作的事。
“叶山君?酒喝光了给我买来。还要买河童虾味仙贝和JAGARIKO薯条[注]。”
(译注:这两种都是在日本很有人气的零食。)
这种电话在大半夜打过来,害得我跳上了末班的大江户线电车。
“你不觉得和花上三十分钟指使我东奔西跑相比,自己去买更快吗?”
抱着便利店袋子踏进“吞天楼”最顶层的房间,我朝穿着过大尺码的衬衫露出大腿不像样子地仰在沙发上的律子小姐抱怨。她拿四玫瑰威士忌送下嘴里嚼着的河童虾味仙贝,然后瞪了我一眼。
“别说蠢话了。你知道对我来说十分钟有多宝贵吗,换算成时薪可是你两个月的份啊?”
因为她是麻布十番的高层公寓的所有者,所以我不打算对算出的数字本身提出异议,可是。
“那,你连去便利店的时间都舍不得,待在屋子里,工作又有了多少进展呢?”
“我把整部《哭泣的龙[注]》看完了,很有意思。”“去工作啊!”“总觉得想打麻将了,把制作人叫来吧。”
(译注:指能条纯一的漫画《麻将飞翔传 哭泣的龙》,与1985年至1990年在《别册近代麻将》上连载。)
律子小姐真的打了电话,我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哎呀晚上好啊皆川P[注],现在在哪儿?还在公司讨论事情?立刻到我家来,突然想打麻将了所以再拉一个人过来吧,顺便买台全自动麻jiang机。”
(校注:P系制作人(producer)的略称。)
都过了零点还说这种不讲道理的话——我是这么想的,没想到三十分钟后制作人皆川先生真的来到了屋子。不过只来了一个人,自然也没有带着麻将桌。他用高级巧克力让不满的律子小姐暂时闭嘴,然后把我带到玄关外威吓道:
“叶山先生,为什么莲见老师说出要玩麻将这种话?叶山先生是为了什么跟着老师的?你的工作是督促她工作吧。”
“哦,对不起。”
“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一丁点都没有期待叶山先生写的歌词,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你被老师看中,为了让她有干劲才录用你的。老师不写曲子叶山先生就没法作词,也就没有报酬了啊?”
“我知道啊……”
我耸耸肩,叹了口气。
*
我至今也忘不了初次见到皆川先生时他那冷淡的眼神。当时我被叫到涉谷,来到一家大唱片公司的办公楼。既没有西装和名片,也没有社会常识的我,在皆川先生进入会议室之后,就再也抬不起头了。他穿着带镂空花纹的淡紫色衬衫,隔着西装也能清楚地显出他肌肉发达的胸口和上臂,手腕上是闪着光的劳力士Daytona,从额头到脚尖完全一副文化流氓的样子。
“学生吗?哦哦,博主?嗬——在网上有名是吗?”皆川先生来回打量着我一身优衣库的打扮,脸上写满了“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的不信任感。“是莲见老师认识的人?不是吗?突然听她说‘决定好委托作词的人了’,这边也吓了一跳啊。唉,你说是老师读了你的博客发邮件过去了,原来如此。”
皆川先生咯哧咯哧地挠了挠修剪整齐的短发。
“那个人突然说起任性的话真是让我头疼。你也吃了一惊吧?嗯,哎,偶尔就会发生这种事。有时候说想在南极拍专辑封面,有时候想亲自写电视剧的标题,有时候又突然说‘我想养马’。这次是让纯新手作词,还算是可爱的了啊……”
这个人岂止是口无遮拦,简直连内心也赤裸得一马平川。
“总之啊,”皆川先生焦躁地用指尖连续敲着桌子。“要是得罪了老师就本利全无了,虽然并非本意,不过还是会委托你作词,以后请多关照。你以前写过……没写过歌词是吧。我知道了。那方面我就不抱期待,反正最后找老手改改就行了,你不用逞强。更主要的是拜托你去讨好她。那个人发动引擎起来真是慢的要死,要是她闹起别扭就头疼了。无论她说什么也别反对,让你跳舞你就跳舞,让你脱就麻烦你脱光。”
别扯了——虽然想这么回答,可听了报酬的数字我就闭上了嘴。就是这么一回事。
*
承受着背后皆川先生的目光,我回到屋子里,只见律子小姐盘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嚼着松露巧克力,一脸认真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这是在干什么呢?我绕到后面偷偷一看,屏幕上是许多耳廓狐的缩略图。我也知道搜索“耳廓狐”的图片就能带着幸福的心情度过一天,但身上积着大量工作的作曲家要是想忘掉一切花一整天沉浸在幸福中,可是要以其他几千人——比如说我,或是皆川先生——的冷汗为代价。
虽然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不过我还是小心翼翼地问:
“不动手作曲吗?律子小姐的曲子写不完我也没有工作就拿不到报酬……而且皆川先生也差不多要大发脾气了……”
律子小姐扭过头,隔着肩膀瞪了我一眼。
“叶山君,莫非你以为作曲是要守在钢琴旁或是抱着吉他不放,皱起眉头咔哧咔哧地写五线谱?”
“不对吗?”
律子小姐的手离开笔记本电脑,夸张地叹了口气。
“三流的音乐家说不定会那么做吧。”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鬓角。“所以误解才会扩散。所谓作曲可用不着乐器。比如说贝多芬吧,要是作曲时必须要有乐器,他是怎么在失聪后还能继续作曲的?”
“……我倒是听说其实他耳朵能听到。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