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电梯,电梯间比我那可怜的六叠房间还宽敞,却只有“B1”、“1”和“21”这三个楼层的按钮。
电梯运行得出奇地安静,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升什么时候停止。到达二十一楼,厢门开启,视野顿时明亮起来。在最顶层电梯厅的右手边,楼外的景色一览无余,扶手外是辽阔晴朗的秋日天空,以及六本木大厦高耸的威容。松软的绯红色绒毯一直铺到最深处的玄关,左手墙边布置着水道,颜色鲜艳的鱼儿在里面成群地游动。我打心底被社会阶层间的巨大差距深深震撼。
我来到门口,按下门铃,却不见任何反应。我又按了一次。数了二十秒左右后再按一次。
这时,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门的另一侧渐渐靠近。门突然打开,狠狠地撞到我的鼻子,痛得我眼冒金星。
“……疼……”
我踉跄着后退几步,按住鼻子,朝玄关看去。
一名女性从门口露出半边身体。我屏住了呼吸。她黑色的长发随意地用发卡别住,洁白的皮肤仿佛出生后未曾沐浴阳光,眼睛毫不客气地盯着我看。年龄大概和我一样或是稍大一点,身上穿明显是男式的肥大衬衫,袖子卷起很大一块。衬衫下摆伸出赤裸的双腿纤细得令人心痛,拖鞋上印着古怪的猫脸。我在各种意义上感到不安。
见我仍然目瞪口呆,她毫不顾忌地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腕,突然把我拖进玄关。由于力量大得出乎意料,我脸朝下摔去,不由得伸出手撑在了门口的横框[注1]上。这时,有什么盖在了头上,柔和的感触紧紧地遮住双耳,微温的寂静降临了。意识到这是耳机的瞬间,我就被丢进了声音的奔流。多次叠加录制[注2]的厚重的法兹[注3]吉他声像鞭子般抽打着我,倾注而下的激烈节奏仿佛热带的瓢泼暴雨打在堤坝上一般。我眨眼间被吞没其中。
(译注1:指日式住宅入口向上进入铺席垫房间处的横框;译注2:叠加录制(Over Dubbing),指录音时在保留已有信息的基础上增添新的内容。校注3:法兹(Fuzz),指一类特殊的极端失真的吉他音效)
短短数分钟,我忘记了呼吸。直到她关掉便携播放器,从我头上剥下耳机为止,我只是跪在玄关听得入神。
耳机被夺走,冷淡的寂静再次突然降临。无声之中,她说道:
“那,把你现在的心情用语言表达出来。尽量用独创性的表现。”
我莫名其妙地抬头朝她的脸看去。她站在我右手前,环抱着胳膊,冷淡地低头看着我。
“怎么了?耳朵听得见吧?你听了我试编的曲子吧?快点说话啊。”
我的嘴巴就像锅盖阀坏了的电饭锅一样,反复地张开又闭上,然后假装咳嗽,试图恢复清醒。
“……啊——嗯。好想再听一次啊。我只能说出这个感想了。”
听到我老实回答,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仰面朝天哈哈大笑起来。我仍然愣愣地跪在那里。她抱着肚子大笑了一会儿后,再次俯视我说道:
“……那,你是谁来着?为什么在这儿?擅自进来的?小心我叫警察啊?”
这就是我和律子小姐的第一次相遇。如今回想,果然还是觉得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