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打扫房间。
妈妈煮晚餐。
妈妈很了不起,每天都做很多家事。』
第一次仰望名为哥哥──这个生物的场面,我记得很清楚。在那之前,我总是低头看著地面,不知道该怎么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那个人互动。我知道爸爸是什么,也知道妈妈是什么,可是我不懂「哥哥──」到底是什么。
就算听说他比我早出生,我还是意会不过来,因为比我早出生的人太多太多了。而且他们大多长得比我高、比我大。别说比我早出生的人了,就连和我同年,和我上同一间幼稚园的小孩,也都长得比我高大。
另一方面,哥哥──也以他最大的努力,尽可能地不让我进入自己的视线范围。他似乎也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我想,我们两人应该都不知道所谓的兄妹是什么吧。说不定直到长大成人为止,我们都无法理解兄妹的意义。
这样的我,第一次向哥哥──求救,是在我六岁的时候。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时暑假即将结束,但是与我面面相觑的,是几乎空白的绘图日记。正确地说,是除了前三天之外一片空白的日记。就如同开头的那几行,一开始我是真的有在写相当于暑假作业的绘图日记的,不过很快地,我就没有事情可以写了。尽管我烦恼不已,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去,被时间远远扔在后头的我,如今只能面对这份几乎没写的作业,品尝著欲哭无泪的无助滋味。
没有任何值得记录在日记里的行为。因为我每天都过著在家里发呆的生活,就算要写,也想不出可以写的事。必须有所改变才行,我心想。于是,一天又一天的空白页面,就在我思考著该如何改变现状时逐渐堆叠,累积成厚厚的一叠白纸,如今我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怎么办?我把手插在椅子和大腿之间,焦虑地思考著。只要一晃动双腿,好像就会冒出冷汗。光靠我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就是因为无能为力,所以才会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而且我也没有能够帮忙的朋友。告诉爸爸妈妈的话,就会被他们知道我偷懒没写日记,应该会很生气吧。我陷入无法找他们帮忙的绝望之中。怎么办?同一句话不停地在我脑中旋绕著,我把并拢的腿收到身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开学检查作业时,老师应该会很生气很生气吧?一想到这里,我就非常忧郁。
可是。
就在这时,家中出现另一道脚步声。
我因那道声音而抬头。
有人从外头回来了。与父母的脚步声不同,是轻快的脚步声。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终于想起一件事。
我有一个哥哥──呢。
原本僵硬的脖子稍微获得纾解,变得不太安定。我在房间里左右张望,有些坐立不安。所谓的哥哥──到底是什么呢?我想起以前看过的绘本内容,讲的是可靠的哥哥──为了弟弟努力的故事。虽然是动物兄弟的故事就是了。所谓的哥哥──是会在危急时出来救我的人吗?
那是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思考过的人际关系。哒哒的脚步声往走廊移动。
如果突然开口向哥哥──求救,他会答应帮忙吗?可是话说回来,就连我都不知道该拿日记怎么办了,如果哥哥问我想要他帮什么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消极的想法接连冒了出来。但是不论那些如小石头般压在我身上的负面想法再多,我也不会继续下沉。因为我早已沉在水底了。为了浮出水面,不管多么不可靠的东西,我也非抓著它,向上爬不可。
既然想不出其他可以拜托的对象,那么──
我拿起与白纸无异的日记本,慢慢前往走廊。见到正经过走廊的哥哥──时,我身体颤抖了一下。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把他看进眼中。
哥哥──并没有发现我跟在自己身后,我想,他应该压根儿没想过我会找他说话吧。尽管我还在迟疑,但是哥哥──已经走入客厅了,我赶紧身体前倾地追了上去。就连我都觉得自己的步伐很慌乱。
我从外头窥视著客厅,哥哥──坐在电风扇正前方抓著被蚊子叮咬过的腿。侧漏的风吹到我脚踝上,虽然是迎面而来的风,但不知为何,却让我前进的脚步变轻盈了。
我感受著肌肤的颤栗,向前踏出了一步。
哥哥──似乎在我前进时发现有人而回过头,不意外地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那也是当然的。
我刚才也有过这种第一次见到哥哥──般的心情。
向第一次见面的对象求救,连我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大胆。
因为我就是被逼到如此走投无路。
「帮我……」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向哥哥──说话。
哥哥──(妈妈他们向我介绍这个人时,说他是葛格)并没有无情地把我赶开。我想,应该是因为被我主动攀谈,太过迷惘、动摇的缘故吧。先让我看看再说,哥哥──以这种态度与我相对而坐。坐得这么近,让我发现哥哥的身影很高大。
他的影子罩在我身上,我觉得和爸爸或妈妈的影子有点不一样。
哥哥──接过我递出去的日记本,唰唰地翻了起来。
接著他的脸出现呃啊!的表情。
「暑假作业?」
我轻轻点头。哥哥──似乎也有写过这种作业,「果然啊。」他小声地道。
接著他拉长脖子,像是在找谁一样地朝走廊方向看去。我回头,后面没有任何人。后来我才理解,那是在看爸爸妈妈在不在。哥哥──好像也明白我是没办法找他们求救,所以才会找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