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让我说真心话。啊,我讨厌这种发展。我几乎快要因为不想见到这样的发展而闭上眼睛。
我不是爱哭鬼。但是现在的我,可能比妹妹还软弱吧。
害怕自己变成其他的形状。
不想走上身为那个妹妹的哥哥之外的其他道路,也害怕走上其他道路。
可是,就算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前进,在未来等著我的,难道不是一大片的枯树林吗?
肉体会随著时间衰竭。
我对妹妹的想法,应该也会随著时间经过而有所不同吧。
妹妹三十岁时。
五十岁时。
七十岁时。
我们是否还能一起生活呢?
到时候,我会以什么样的心态看待妹妹呢?像现在这种平凡、普通的互动,是否会变质呢?兄妹间的温馨交流,究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我觉得胸口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就像泡得软烂的海苔被戳出了窟窿似的。
不安定的现状,令人不安的将来。能够感受到的全是不吉利的徵兆。
感情很好的兄妹明明那么常见,为什么只有我被逼到走投无路呢?
说不定,有问题的不是我们,而是整个环境。
不,一定是这样没错。
试问,有哪个能做出拋弃那么惹人怜爱的妹妹,自顾自地生活那种事呢?
我依然躺在地板上,拿著妹妹的新书。一面抚摸著封面,一面发出类似叹息的感慨。
「变了不起了呢……」
那个娇柔,娇弱又娇小的妹妹,变得如此杰出。
涌上心头的,也许是近乎父母心的颤栗吧。
眼角和嘴唇不停地颤抖著。一旦碰触,彷佛会形成沼泽,使我没入其中。
这同样是我的真心话。与不安同时涌现的真心话。
我放下书本,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情绪的波动过去。接著──
「啊──我家的妹妹真是太──可爱了──!」
我不管会不会吵到邻居地把心声大叫出来。
反正所有人类都会同意我的看法。所以应该没关系吧。
「咖哩真好吃──」
以及──
「啊──好累啊──」
两天来,我说来说去只有这两句话。妹妹不在的话,我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我-妹妹=趋近于零。为什么呢?因为除了妹妹之外,我的人生里没有累积其他任何东西。说好听点叫做专情,不过也许只是因为我很懒惰而已。
我处在这种情况下,来到了周日。今天不必上班,我一面在家中处理杂事,一面等著妹妹回来。小时候明明是妹妹在家等我回来的,现在立场却完全颠倒了。我一方面觉得自己很窝囊,一方面又对时间的流逝感到残酷。两种感情都使我觉得失意。
接著,夜晚到来。
『我马上就回去了──』
妹妹传了讯息。我看了一眼已经不再使用的蓝色手机。
沉默的,应该说是不会讲话的,妹妹的朋友。妹妹是否还记得它呢?
忙碌,会使人习得「遗忘」这种推诿塞责的行为。
我思考著该如何回覆讯息。不过在看到窗外的黑暗后,想到有一件事可以问。
『要不要我去接你?虽然只是在地铁的出口等你就是了。』
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想到要这么做呢?我不禁对自己感到疑惑。毕竟我可是从妹妹大一起就天天接送她上下学的哥哥呢。
回覆来得很快。
『好哇好哇好好挖吧!』
大作家的高尚段子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
我两手空空地走出公寓,接著想起没有和妹妹确认她几点到站。不过算了。我还是继续朝地铁的方向前进。反正我也没有其他的事可以做,唯一的差别只有:在房间里,或者在外头等妹妹,而已。太阳早已下山,夜幕愈见低垂。但是比起老家那种乡下,这儿的夜晚还是相当明亮的。即使没有星光,地上的灯光同样能驱逐黑暗。
我恍惚地仰望上空,走下平缓的坡道。总觉得以前也有做过这样的事。
为了不妨碍其他行人,抵达地铁出口后,我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等著妹妹。由于没有问妹妹几点到,说不定会成为一场持久战吧。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比没有联络地在房间呆等来得有梦想。比起平坦无比的道路,有时候也会希望路面多少有点起伏。
紧邻著地铁的牛丼店里光线明亮,人众会聚。狭窄的店里回荡著客人的喧腾之声。以前我一个人住时,也经常来这间店吃饭,有时也会和她一起来。
我们聊过些什么呢?就算在店外追忆过往,周遭的嘈杂也岔开了思绪,使我无法记起细节。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就像单纯继承了那些表层回忆的其他人似的。
明明不是本人,却背负著那个人的回忆。这就是我每年都觉得身心愈来愈沉重的原因吗?
&em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