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工作给我儿子,啊,不过我没有介绍过这边,我知道他绝对做不来。虽然我介绍了很多工作给他,可是他老是回我『做那种工作可以得到什么吗?』、『那种工作有将来可言吗?』之类的话……总之就是找尽理由不肯工作。唉——为什么他变得那么难搞啊——」
大婶整个人趴在桌上,抱怨不已。
可以得到什么?如果我是那儿子的家长,我应该会回:「可以赚到钱」吧。所谓的工作不就是这么回事?假如想在工作中追求金钱之外的东西,就必须有相对的才能或专业才行。
而我,既没有才能也没有专业,可是我需要钱,所以我工作。光是这个理由就够充分了。
「不要一直说想睡觉或只肯做想做的事,可以骑驴找马,边做边找啊……」
如此这般的,大婶不停抱怨著自己的儿子,直到午休结束为止。
不久之后,这名大婶也因为腰痛而辞职了。
我很感谢父母生了一副比一般人强韧的身体给我。
这个季节的气候冷暖不定,今晚的温度偏暖。
理论上,被束缚在工厂里的时间是到晚上七点为止,但这规定几乎没被确实遵守过。我与一群看似喝了酒,吵吵闹闹的大学生们擦肩而过,回到公寓。妹妹正坐在桌前,撑著下巴打盹。旁边有本像是看到一半的书,被草率地倒放成人字型。
我小心翼翼地带上大门,脱下鞋子,发觉自己正在微笑。
沾黏在僵硬肩背上的疲劳渗出一股暖意。
我蹑手蹑脚地从妹妹身旁经过,顺便把快被压出折痕的书本放正,拿出换洗衣物前往浴室。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因为我不想一直被工厂里的气味影响心情,也不希望房间里染上这股气味。
难以控制火力的热水器放出来的洗澡水忽冷忽热,偶尔还会冒出非常极端的温度,杀得人措手不及。尽管如此,工厂的气味明显变淡,还是令人感到安心。拨开头发,热水深入头皮的感觉十分舒服,使人微觉晕眩,陶醉在「一天结束了」的解放感之中。
我把额头靠在墙上,很想直接滑到地板上睡著。
关上水龙头,从头发与下巴滴落的水滴感触使我浑身颤抖。
擦乾头发与身体,穿上衣服后,我大大呼了口气。
清洗完身上污垢后的疲顿感,沉重得令人舒坦。
接著,我走到流理台,把空便当盒上的污垢也清洗乾净。准备便当的是妹妹,洗便当盒则是我的日课——假如妹妹一直住在这里的话。如果她毕业后回老家,或是迁就上班地点,搬出我房间另外租房子,我应该会改成在员工餐厅吃定食或买便利商店的便当作为午餐吧。手作便当消失可能会招来误解,被同事看成让老婆跑了的男人。是说,也不算误会啦。
洗好便当盒,我回到起居室。在离妹妹有点距离的地方坐下,面对墙壁开始发呆。
肚子有点空虚。但是比起饥饿,我现在更想躺下来呼呼大睡。
我连打了好几个呵欠,让自己漂荡在短暂的自由时间中。
有种载沉载浮的感觉。
即使在这种时候,我还是不停地思考,不停地烦恼。
眼前这种生活,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妹妹是为了念大学才住在这里的,所以最后期限是到毕业为止吗?如果是那样,那么今年结束时,这样的生活也就结束了。不对,妹妹已经把毕业需要的学分修完了,没必要再去学校上课,所以已经没有继续住在这里的理由了。就算四月理所当然地到来,每天的生活也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在妹妹心中,难道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吗?
至今为止,我很少使用大脑思考事物。不特别去意识什么,只是随波漂流地活到现在。啊,又是这副德性。我不禁厌烦了起来。当初就是因为对这种被动的人生态度必然漂流抵达的终点心怀恐惧,才会离开老家到其他县市念书的。一旦不小心松懈,似乎又快要变回那种生活方式了。
意识著未来而活,很难。在筋疲力竭时,更难。
正当我郁闷地想著这种事时,妹妹醒了过来。她咀嚼空气似地动了动嘴,软软地睁开眼皮。微微充血的眼睛注意到我的存在。
「咦?哥哥——……你回来啦?」
「是啊。早安。」
我无视时间地使用问候语。妹妹暂时停下动作,有如开机中的电脑,半睁著眼定格了。也许是被乾涩刺激,我的眼睛需要滋润的缘故,我在等待妹妹开机完毕的期间吞下了两个呵欠。不过这下子泪液反而分泌过头,多余的液体夺眶而出,难看地濡湿了双颊。
我的眼皮因温热的泪水而肿胀起来。
老实说,在无关感动的情况下流泪,只会让人觉得悒郁而已。
我仰著头等待泪水收乾,这时候,妹妹动了起来。
她扭了扭腰,拉了拉右臂,让手肘啪嚓作响。最后又压了压右腿,让脚跟也发出同样的声音。结束了就打盹而言很夸张的醒脑伸展操后,妹妹转头看向我。
有著柔和圆弧的眼眸,难以想像是成年人拥有的。
那双眸子总是注视著我,而我,也总是注视著那双眼眸。
「欢迎回来。」
「嗯。」
「我现在就去煮晚餐。」
由于工作时一直闻著面包的味道,因此就算现在胃咕咕作响,脑子也已经对饥饿无感了。但是自从我开始意识到像这样与妹妹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