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0~15

p;接著画的是哭脸。眼角下垂的模样和刚刚的妹妹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虽然我没看过,但假如妹妹笑起来,其实也会和那张笑脸差不多啰?

  我的妹妹啊,一个女孩子笑成那样好吗?我不禁苦恼起来。

  废话少说。

  局面似乎演变成必须由我掰出每天的日记内容,并且画成图画。如此一来别说今天了,就连明天、后天,仅剩的少许暑假都会因此浪费掉。

  只有我的暑假被提早结束,我有一种损失惨重的感觉。

  至于妹妹,她正行云流水地画著表情符号,但是画的时候脑中八成什么都没在思考吧。证据就是她在今天的天气栏上画了笑脸。

  还真是随便乱画啊。不是哭著来找我讨救兵吗?我傻眼地心想。

  我从走廊的窗户朝外看去,阳光穿过薄云,烧烤著对面人家的屋顶。

  尽管暑假结束了,但是夏天似乎还会再延续一阵子。

  向来有如游泳池的池水那么多的假日,在每一次的眨眼中逐渐蒸发、一如往常的暑假。却在这年的暑假快结束时——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忽然冒出了一个妹妹。反过来也是。在妹妹心中,她应该是头一次把我当成「哥哥」吧?正如超市冷冻柜上的肉品对不想买肉的人而言只是商品,但是对想做汉堡排的人而言,则是必要的「食材」。价值观会决定事物的意义。

  诞生于我和妹妹之间的,极度微小的什么,成为一切的开始。

  我沉默地陪在妹妹身边,看著她把天气表情画完。

  这就是所谓的哥哥吗?我觉得有点难以冷静,坐立难安。

  还有,这就是所谓的妹妹吗?我目不转睛地凝视著眼前的东西,心想。

  暑假结束的两周后,妹妹依然坐在我房间里。这个房间已经从我的个人房变成了儿童房了,因此妹妹坐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开学典礼结束后回到家时,妹妹的书桌和床铺已经被搬进房间里了,我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究竟是父母强势执行的呢?或是妹妹也同意了呢?真相不明。不论如何,总之这件事没有任何我表达意见的余地。家里基本上都是以妹妹为优先,我则被摆到后头。但是我并不觉得不公平。

  因为妹妹是比我麻烦很多的家伙。我已经明白这件事了。

  我想起绘图日记时的辛劳。花了三天左右的时间把整个暑假的日记掰出来,写到最后,连我也因绞尽脑汁想题材而对那几天的事记忆模糊。毕竟妹妹的皮肤白到不可能参与任何户外活动,比如游泳之类的,因此可以掰的题材自然地就受限于室内,更进一步地说,是受限于家里。要每天都掰一件家里的活动,而且还要画图……掰到后来,我都快精神耗弱了。幸好直到目前为止,妹妹的导师都没有针对妹妹的日记发怒,所以应该是顺利蒙混过关了吧?如果连沤心沥血掰出的日记也会让老师生气,应该连我都会想哭吧。

  放学回来后,妹妹把书包放在桌上,什么事都不做地坐在椅子上发呆。自从我开始正视妹妹后,我终于发现她的坐姿很奇怪:双腿并拢,呈小山型缩在椅子上;双手环抱著膝盖,手掌插在椅面与脚底之间。只要手掌一动,身体就会跟著微微前后晃动。很像我从别人那儿收到的旅行纪念品不倒翁。

  妹妹发现了我的视线,转过头:

  「怎么了吗——哥哥——?」

  听再多次都会觉得耳根发痒的声音。

  「嗯——没事。」我含糊地应著,手肘靠在桌上,拄著脸颊。

  自从帮妹妹写暑假作业之后,她就开始这样称呼我。在那之前,别说如何称呼我了,我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与那时相比,现在的互动多少比较像兄妹了。比较像,兄妹。由于双亲在见到我们的互动后露出安心的神情,所以我想,这应该是他们期望中的兄妹类型吧。我也只能以这为判断基准了。

  可是,我们只是成为「哥哥——」和「妹妹」而已,没有成为玩在一起的同伴。就算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我们还是不太常说话。对我来说,妹妹就像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的水泡。也就是说,是一种异物。柔软,湿润,但是异质。

  妹妹仍然在发呆,看起来有如晒太阳中的海鬣蜥,感觉起来毫无防备,让人愈看愈担心。应该说,我很怕她脖子以上的器官没有在活动。

  如果又要找我帮忙写作业我就惨了。我试探性地问道:

  「你不写功课吗?」

  「等一下再写。」

  她看了我一眼后说道。我没有帮忙写绘图日记之外的暑假作业,但是妹妹的导师似乎也没因此发火,表示其他作业应该都有乖乖写完,不是偷懒不写作业的小孩吧。这让我有点安心。可是再这样下去,明年暑假说不定还是会重蹈覆辙。我们学校规定一、二年级生在暑假时都得写绘图日记,我有种难以避免此事的预感。看妹妹那副悠哉的模样,似乎无法期待她在短短一年之内成长为能自动自发地写完日记的勤奋小孩。

  我看看妹妹的侧脸,又看看时钟。指针行走的声音比我们制造出来的声音更大。离晚餐开饭还有一段时间,因此我打算先把作业写完。虽然今晚我没有预定要做的事,但假如突然出现想做的事,却因为作业还没写完而不能去做的话,感觉一定会很呕。我就是会未雨绸缪这种小事,器量不怎么大的人。

  不过,有不少大人因此误以为我是认真负责的小孩,让我在大人间的评价意外地还不差。虽然是误会,但因为是被高估,所以没必要修改他们的想法。反正就结果而言,我总是会早早地完成作业,这是事实。

  我开始写起国语习题,原本发呆中的妹妹也面向桌子,把脚放下,挺直背脊,改成普通的坐姿。接著她从被扔在桌上的书包里拿出蓝色的数学习题本,开始写起作业。

  握笔方式还是一样用力,笔压应该很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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