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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包含我在内的五人中选出一个按电铃的人,跑到陌生人的家门按电铃,然后跑走,我们几乎每天都这样恶作剧。我其实根本不想玩,但没有勇气在团体中单独反对,只好随波逐流。
我忘不了按下电铃的瞬间那种讨厌的感觉,打个比方来说,就像在路边踩到掉在地上的蝉时那样。
感觉以往累积的善行化为泡影,内心涌现宛如犯了杀人罪的罪恶感。做完按电铃恶作剧的那天夜晚,我在被窝里拚命道歉。
我心想必须在下次被选为按电铃的人之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行,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隔天,在决定人选时,我主动举手。我们之前的做法是,先确认其他四人已经跑到一定程度的远处后,再按电铃逃跑。
所以,我心想只要先让四人跑走,再假装按电铃的话,既能守住面子,又用不著恶作剧。
实际上,这个方法也确实奏效了。
因为是集体奔跑,所以脚步声很大,先跑走的四人根本听不见电铃声。根本没有人发现电铃没响,于是我打算持续用这一招,直到大家玩腻为止,每天都主动参加候选。
不过,假按电铃的恶作剧马上就迎来结束。
原因是我假装按电铃时按得太规矩了,结果被其他同学看到,向班导师打小报告。
我们被叫到教职员室,骂得狗血淋头。连续好几天担任按电铃的我,更是承受了大部分的炮火,我不敢在大家面前说自己是假装按电铃,只好忍到班导师骂完。
这件事情也传到养父母耳里,我一回到家马上又挨了一顿骂。
面对骂得面红耳赤的养父母,我只是沉默不语。我对不问青红皂白劈头就说教的养父母,打从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负面情感。
──又不是我真正的父母,凭什么骂我?
我当时还太幼稚,加上不习惯挨骂,要是此刻实话实说,却依然被骂「谁教你不一开始就阻止别人恶作剧」的话,我就失去最后一张牌,无法保持理智。我希望我不解释,他们也能理解。
所以,我在心中不断呢喃自己没错。
因为他们是养父母才会骂我。如果是亲生父母,肯定会在骂我之前先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况且,如果是亲生父母的话,我早就能找他们商量了。
我就这样把无处可发泄的情绪怪罪于家庭环境,试图保持自我。我想这世上应该还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只要有一点能找藉口的余地,便会把它当作巨大的盾牌来伪装自己,以便守护自己的内心。
只是我太过分相信、尊重那张虚假的盾牌了,而开始认为自己必须比周围的人不幸才不会让盾牌生锈。
从那天起,我便开始对养父母采取反抗的态度,每当看见携家带眷的一家人,便会心生嫉妒。
而在扮演不幸的人的期间,久而久之便真的变成了不幸的人。
每次去朋友家我都会想:
「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父母,而我努力却得不到回报?」
我十分嫉妒认为有家人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与被养父母奚落「这孩子真不可爱」的我,所生活的世界简直是天壤之别。
随著年级上升,在教室聊的话题也会改变。
从五年级起,周围的人便开始互相抱怨父母,听在我耳里不过是自虐式的炫耀,好几次都差点说出「有父母就不错了啦,还嫌」。
于是便慢慢与朋友拉开距离,回过神时,已经独来独往。
在小学最后的暑假放假之前,我开始对自己独来独往一事产生危机感。
话虽如此,就算焦急不能再这样下去,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与养父母相处融洽、和朋友重修旧好。如果我主动示好,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当时的我并未坚强到能面对现实。
就读中学时,我已经能接受自己被父母拋弃的事实。
不过,为时已晚。因为长期独来独往的关系,不知道怎么交朋友,所以中学时也依旧形单影只。我并不想跟聒噪吵闹的同学交好,有段时间也看开了,觉得早已习惯独来独往,维持现状也无所谓。
然而,不久后,我却开始觉得无比寂寞,感觉十分孤独。
我只是在逞强,其实很想要能交心的对象,并非是想要一大群朋友,而是希望有个能让我倾吐所有心事,独一无二的存在来拯救我。
不过,就算在心中渴求别人的怜悯,也不会有任何人关心我。
结果,我便一事无成地过完三年中学时光,升上高中就读。
即使展开高中生活,我的生活依然一成不变,在没有交到朋友的情况下,时光飞逝。我放弃地心想应该直到毕业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不过,我竟然也找到能交谈的对象。
校外教学时,我在移动中的巴士上晕车,留在车内休息。
在我一边对抗吐意,一边心想「比起团体行动,一个人或许比较轻松」时,却发现还有另一个学生也在巴士中休息。
是同班的女生,她也容易晕车。每次移动我们两个都会晕车,因此一起行动的时间拉长,互相鼓励时让我有点开心。
藉由这个契机,我跟她也会在学校说话。
她因为升上高中的同时搬家过来不久的关系,也没有交到朋友。虽然个性有些内向,却并不阴郁,就算有朋友也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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