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要老师捐赠,只是请你和筱宫谈谈。」
「没有意义。」老师淡淡一笑。「我的信念不会改变,家人也都能体谅我。」
「你骗人。你担心和筱宫谈过以后会无法拒绝吧?你是害怕这样吗?」
「不是。谈话也无益,只会让彼此变得情绪化,以吵架收场。」
「绝对不会这样。」
我口气强硬地否定。
「老师刚刚站在窗边对吧?你为什么要站在窗边?」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你骗人。你在看校门口的方向吧?你害怕筱宫会过来吧?」
「不是。」
「不,我没说错。」
我双手撑在桌上起身,滔滔不绝地继续说:
「老师,你还不明白吗?时间停止这种现象很不正常。老师很清楚引起这个现象的是自己的女儿,导火线是自己说的话吧?既然如此,你不可能没想过。每天下午一点三十五分后的一个小时里,老师都只是茫然地度过吗?不可能吧!」
筱宫说过,在宛如拷问般的一个小时里,她一直在想父亲的事。
高町老师一定也是如此。
「老师不知道吗!海德格也说过:『时间是为了理解一切存在的水平线。』我认为上天是为了让老师和筱宫检视自己,各自找出答案,才会赐予你们这段时间。为了让你们在这个只有彼此、没有杂音的世界里,寻找出只属于你们的答案!」
「……」
老师没有回应。
「请和她见面,这样就好了。」
现在已经不需要什么战略了,我只是湿着眼眶哀求道。
伤停补时(Loss time)是为了将他们与世俗隔离的时间。高町老师的周围充斥着对筱宫外公外婆的反感、现在家人的感情和面子等各式各样的问题吧?只要老师困在其中,筱宫就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然而从所有束缚中解放,在什么都没有的状态下谈话的话,结论应该会有所改变。因为老师内心一定有想救女儿的想法。
没错。我闭上眼,眼前浮现筱宫娇小的背影。
第一次见到筱宫那天──我看到她为了拯救陌生小孩而拼命的高贵模样。
高町老师体内流着和筱宫相同的血液,所以不可能见死不救。只要眼前有性命垂危的小孩,身体一定会行动,绝对是这样。
「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面向老师,直直低下头说:
「一次就好,请和筱宫谈谈,拜托!」
「……混帐,事到如今你要我和她说什么?」
高町老师带着叹息破口大骂……但这也是最后了,他再也没有回我任何话,只是一脸疲惫,无言地望着窗外辽阔的天空。
我也不再说什么,沉默地看向窗外。
天空飘落无数细雪,有种仿佛在嘲笑人类常识般的虚幻感,令人光是看着就会勾起心中的不安,毛骨悚然。
然而,其中也带着希望。
挂在阴沉沉天空上的太阳围着一轮光圈,和筱宫的眼睛闪耀着相同的色彩。
第三学期的最后一天终于来临。
结业典礼在中午前结束,恢复自由之身后,我骑上脚踏车冲出学校。
我完全不晓得高町老师和筱宫后来怎么样了。不过,听说老师申请了留职停薪,也没有出席结业典礼。
虽然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复职,但大家绘声绘影地谣传他似乎是生了什么病要开刀。
所以我想事情大概进展得很顺利吧。老师见了筱宫,答应移植器官。从最近伤停补时(Loss time)的时间渐渐缩短也可窥知一二。
这股因筱宫的压力而引起的现象,似乎随着原因消除,也将结束任务。
按照目前的步调,伤停补时(Loss time)大概再一个星期左右就会消失,而我则会回到原来无聊的日常生活了吧。
这么一来,每天思考时间意义的日子也将终结。
不过我在想,可以根据观测者轻易扭曲的物理现象会不会其实只是一种共识罢了?
或许,这个宇宙最初除了「情报」以外,不存在任何事物。
在一无所有的空间里,恐怕只是我们的大脑擅自用飘浮其中的情报建构出了世界。所以,有多少主观,就存在多少世界,这些世界彼此平行,绝对不会交错。
那么这个由主观制造的现实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地更换呢?大概是因为人类这种生物无法忍受孤独吧。
我们为了了解彼此而对话,一点一滴建构彼此的共识,只要发现自己获得理解便能得到平静。
相互理解的需求是种本能。我们为此学习,自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将对世界的共识刻在记忆中。我们借此确立自己的存在,成为世界的一分子。
不过代价是遗忘。忘了世界是依据我们的主观所塑造,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