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切起欧防风。相较于一开始的时候,她切菜的手法变得纯熟许多。
「怎么了?我有哪里做错吗?」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熟练很多。所谓的料理就是众多基本作业的累积,只要能够切好材料、分辨得出来锅里食材已经煮到什么程度,就可以煮出大部分的料理。」
将欧防风以热水预煮后切成丁,再加入盐巴与砂糖、醋,制作成腌菜。甘露子也以同样的手法料理。
「甘露子就是过年时会放在黑豆上的那个年菜吧?」
「这也是你第一次看到吗?」
「当然啊。我只有看过用在日本料理中已经处理好的甘露子。不过,用这种东西有点像自创料理耶。不会又被批评成冒牌货吗?」
「你说的我都明白,现在你给我闭上嘴好好做料理!」
挨了千和一顿骂之后,我只好乖乖闭上嘴巴继续手上的作业。夏季松露也跟欧防风一样切成丁。进行到这里,牛尾巴也炖软了,同样切成小块。
时间就在炖煮的期间流逝而去。
从窗外望去的景色彷佛某个古老市镇的观光照片。虽然整齐乾净,却无法在人们的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这里有山、有海,夹在其中的是颇拥挤的老街。建筑物在雨水的浸濡下,更加增添了岁月的痕迹。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接下来就只剩下等待而已。等待也是做出好料理的一环喔。」
厨房里只听得到气泡从锅底冒出水面的小小声响。
「在这里工作还愉快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之前提到你有可能遭到开除的话题时,你看起来没有那么惊慌。我昨天也思考了一下。虽然我们希望你能够待久一点,但是如果你有辞职的念头,或许还是辞掉这个工作比较好。」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一直待在这里,但是看起来还会再待一阵子。在这里工作很有趣,也让我庆幸还好自己回来厨房工作。该怎么说呢~让我有一种活著的感觉。」
能够拥有活著的真实感,或许是因为从事食物相关工作的缘故。毕竟民以食为天。
「我之前做过其他性质的工作,结果前女友竟然说我脸上挂著死人般的表情。我没有自觉,但搞不好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真的喜欢过那个人吗?」
我笑了出来。
「干嘛问我这种事情啊?」
「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真心喜欢过任何人。」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没办法用真伪来区分的。」
「那么我换一个问题。跟她分手的时候,你会感到难过吗?」
「当然会难过啊。」我说。当时的我觉得自己彷佛化为孤伶伶地挂在寒冬夜空里闪耀的北极星。「但是,事到如今回想起来,我很庆幸我们分手了。如果没有分手的话,不知道我现在人会在哪里。总觉得我似乎是在恢复单身后,才明白自己的立足地在哪里。」
她听完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实在很难推敲出,她是在思考事情还是有任何意见。
「总归一句话。」我说。「人类总是会下意识地寻觅能够真心喜欢上的事物……喜欢的人、喜欢的地方、喜欢的工作。有人穷极一生仍然找不到答案。所以,要尽可能地喜欢更多的人、尽可能地去更多的地方,并尽可能地尝试更多的事情。就算答案会令人后悔,但这一切都能够让人往前迈进。」
告诉千和的同时,也像是在说给我自己听。
数小时后,我探向桶型深汤锅内。食材的滋味已经被充分地萃取出来,汤呈现清澈的琥珀色泽。我试了一下味道,汤里的胶质轻抚过上颚,从喉咙滑进食道,汤的浓郁滋味与香味则是追在后头。汤头并不像一般法式牛肉清汤清甜,有一种浓郁的鲜味残留在舌头上久久不散。
味道比我想像中的美味许多。但是,我不觉得这就是海龟汤的同类。
「如何?」
千和问我。于是,我用汤匙舀起高汤让她试味道。当我正要将汤匙递给面对我的她时,她却突然将下巴轻轻向前一带,我便顺势把汤匙送到她的嘴边。
她闭上双眼,喝下汤。接著,她睁开双眼,只说了一句「真好喝」就没下文了。由于上嘴唇接触到胶质的关系,散发出滋润的光泽。
「这样可以吗?」我问。
「大概吧。」
「你为什么会想让摩耶子女士品尝这道汤?」
「当然是为了你啊。既然你要煮料理给她吃,就算是外姨婆也不能阻止你进屋吧?」
「你知道我在调查老建筑的事情?」
「你说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贵崎先生告诉我的。」她说。「问题在于接下来的发展。如果你的汤没办法令外姨婆满意的话,就没有下一次了。不过,做到这个程度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
前往摩耶子女士家的途中,我们经过有著三角型屋顶的小小车站。只要冠上湘南这个名字就能够赚钱的时代已经过去,失势的街道如今俨然已变成偏乡的风光。
「这道汤叫什么名字?」
我问千和。虽然她说是海龟汤的同类,但我怎么想都觉得这道汤只是法式牛肉清汤的变化版而已。
「你昨天读的书里有写到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