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到的假象,那的确有点让人说不出话了。
6
“那幅画。”
过了一会儿,K这样低声说。我用发热的左眼凝视着挂在墙上的画,画上是那个用大鼻子立在地面上的怪异生物。
“它的学名是鼻行兽,这种生物用有关节的鼻子像袋鼠那样跳跃行走,”K解释道。“一九四一年,在南太平洋的某个岛屿上发现了这种生物。这是哺乳类动物中特殊的一目,被称为鼻行类动物,至今已发现了十四科一百八十九种。小型的飞行鼻行兽、鼻子如同手臂的粗鼻鼻行兽、长有好几根长鼻子的暴君鼻行兽、从洞中伸出鼻子捕食的章鱼鼻行兽……”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生物啊。”
“《BAU UND LEBEN DER RHINOGRADENTIA》出版于一九六一年,作者是Harald Stümpke教授。”
“有出过书吗?”
“而且还被翻译到世界各地,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应该也有日语版的,你回国之后可以看看。”
“那个,那是什么样的东西?类似于精心编造的假书那样吗?”
“写序言和后记的都是实际存在的著名动物学家。该书的书评刊登在《科学》杂志上,还有许多相关书籍。”
“就算是这样,要让人相信用鼻子走路的动物真实存在也太强人所难了啊。”
“从形态、解剖、个体发育、生理、行动、食性到系统发育,现代动物学所研究的一切问题都有涉及,这样一本学术性的书,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有资格去怀疑它?”
“就没有比这些东西更直接的证据吗,比如影像什么的。”
“不可能会有的。”
“为什么?”
“这种生物灭绝了。”
“灭绝了?”
“一九五七年,由于某国进行的核试验,鼻行类动物繁衍生息的岛屿沉没了。”
“真是个超级敷衍的结局啊。”
“不要说什么结局。”
“照片呢?既然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总该有照片了吧。”
“所有资料也跟那个岛一起沉没了。”
“真让人无语。又没有照片,又不能实地调查,那就没办法证明这种生物真实存在了啊,这果然是不可信的。”
“你知道渡渡鸟吗?”
“一种已经灭绝的鸟对吧。”
“你觉得这种鸟真实存在吗?”
“那是当然。”
“你为什么能这么确信?渡渡鸟没有一张照片存世,渡渡鸟曾经在毛里求斯岛上繁衍生息,这一点只有当时的水手们作出的证言能够证明,没有任何其他可靠的资料。渡渡鸟和鼻行类动物都一样,无法验证这种生物是什么样的外形,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记得有标本的……”
“渡渡鸟的标本正好就保存在捷克的斯特拉霍夫修道院里,然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团沾满炭灰的可怕东西就是真的。”
“话虽如此,渡渡鸟跟鸽子和海鸥一样是鸟类,但用鼻子行走的生物找遍全世界也没有它的同类,也就是说常识可以证明它是违背常识的,是假的,可以通过常识来判断。”
“不对,相信渡渡鸟真实存在,怀疑鼻行类动物的真实性,这不是根据常识作出的判断,只是因为你缺少接受鼻行类动物真实存在的逻辑。”
“您的意思是说我缺乏知识?”
“现实与幻想对于体验者本人来说是难以区分的,相信鼻行类动物真实存在的人就算它是幻想也同样能够看到它,并且还会为了证明它真实存在撰写文章。而看过文章的第三者要是相信了文章里的说法,那么幻想就会为他们所共有,成为他们的共同幻想。顺带一提,在这本书出版的时候,大部分读者都完全相信了真的有鼻行类动物存在。”
虽然我心里觉得这些人真是单纯,但我笑不出来。当时的读者就像喜欢把一切不可思议的现象都当作是妖怪所为的孩子,他们“具备”接受鼻行类动物真实存在这一逻辑的条件,而放到我身上来说,会预言的牛是真实存在的,我也具备接受这种荒唐逻辑的条件。不相信有“件”的人看到我也许会哈哈大笑吧。
“人们只愿意去看自己想看到的现实,”K平静地说。“不管一篇文章多么有说服力,只要人们不愿意接受它的说法,那他们就无法理解文章的意思。这种病理类似于《堂吉诃德》里的客店,如今我们看《堂吉诃德》的时候,对每一个细节都会耿耿于怀,不管我们如何锻炼,学习多少知识,也不可能产生跟当时的读者一样的读后感,这是绝对的。”
“绝对的……”
“所以,你只能看到十神白夜是上帝的世界,这跟十神白夜的实际情况毫无关系。就算发生了什么令你信仰心动摇的事,博尔赫斯也会找来材料增强十神白夜的神圣性,要是找不到就编一个。”
啊。
我明白了。
现在我明白了。如果白夜大人不是上帝,那我的世界就会结束。
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书写《白夜行》,不能让白夜大人的软弱和脆弱暴露在我的眼前。
因此我进行了捏造,捏造了故事情节。
我为自己构筑了自己想看到的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