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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尔赫斯碎了。
只留下了狙击步枪的子弹。狙击步枪?对了,我没有时间为失去博尔赫斯而悲伤,现在有人正在狙击我们,并且准确说来这里不应该用复数而应该用单数形式,因为浩之先生已经死了。
对方并没有前来追击,由此看来,我被击飞之后落到的这个地方应该位于狙击手的死角。我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用剩下的左眼观察室内的情况。空旷的起居室,中央是桌子,桌旁是浩之先生面朝下俯卧的尸体,面部的位置有一盘几乎没有动过的烤鸡,从我这个角度看去简直就是个烤鸡人。短短的一瞬间,我也想过这会不会是个精心设计的整人节目,但一看到从浩之先生后脑勺的洞里流出的鲜血,我就觉得这不可能了。浩之先生的前方是一扇几乎跟整面墙差不多大的窗户,中央附近的玻璃破了,想必子弹就是从这个地方射入房间,穿透浩之先生头部的。大窗后面是一片山景,刚才我在梅赛德斯上看到过。不知道狙击手是不是就藏在山里的某个地方呢,也不知道对方又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不能使用光学测距功能和红外线功能和收音功能和检索功能,无法掌握更多信息了。尽管我剩下的左眼还是完好的,但感觉就好像双眼都被蒙住了一样,看来我的确就是如此依赖博尔赫斯。我想不起来在我把博尔赫斯装到身上之前自己是怎么看东西的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必须赶快从这个房间逃出去。因此我打算打开房门到走廊上去,但令人为难的是,要想这样做的话,我必须从浩之先生身边经过,必须把全身暴露在狙击手的射程范围内,这实在让我没办法鼓起勇气去碰运气,因为狙击手很有可能正在透过狙击镜监视房间里的情况……真的是这样吗?说不定狙击手以为我已经被击毙了,毕竟我的确中弹了,一般情况下早已当场死亡了。也许狙击手认为我已经死了,现在正在收拾包裹准备回家……真的是这样吗?既然对方的目标是我,那对方应该知道我的右眼是义眼,那么也应该察觉到我侥幸保住了性命……真的是这样吗?虽说对方是狙击手,但眼力也不可能这么好吧。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没有任何事情是100%确定的。
我藏身在房间的阴影之中,再次环视整个室内。起居室里最显眼的就是桌子和浩之先生(的尸体),虽然也能看到豪华沙发和绘画,但面对狙击步枪,它们也起不到任何阻挡的作用。敌方驻扎在山里,有可能正透过那扇大窗在寻找我的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通往走廊的门也在对方的射程范围内,这条路不能走。虽然我很希望有另一条逃生的道路,但其他窗口同样大多数都在射程范围内,而且就算我冒险打开了窗子也无济于事,这里可是饭店的最高层。
结果选项有两个。
从房间里出去
不从房间里出去
呃,这么说可能有点那个……不过就这样待着不动会不会是最好的选择呢。更进一步说,我从一开始就毫无抵抗之力,我是“超高中级的书记”,一个写东西的人,既没有“超高中级的格斗家”那样的力气,也没有“超高中级的贵公子”那样的特权,我没有任何克服眼前这个局面的能力,更何况博尔赫斯已经坏了,白夜大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不可能成功的,我躺倒在地,把剩下的左眼闭上。嗯,感觉非常安心,把自己从故事当中摘出来,把束缚自己的锁链松开来,我全身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开始想睡觉了。没错,我应该睡觉了,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敌,而且也会影响明天上课。明天是星期一,我要去上学,跟大家见面。啊,我忘记做作业了,虽然作业没有任何效果早已经得到证明了,不过希望之峰学院还是保持着这么古典的文化呢。不知道大家都好不好,都在做些什么呢……
“醒了吗?”
白夜大人?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下意识地把眼睛睁开。当然,我没有看到白夜大人的身影,并且由于自己居然落魄到产生了幻听而感到绝望,但白夜大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醒着吧,那我就接着往下说了。”这不是幻听,我终于完美地理解了这一点。这个声音是从大窗后面传来的,还可以听到特殊的回音。就跟“征服世界宣言”那时一样,这个声音是从城里的广播中传出来的。
“是我,‘超高中级的贵公子’十神白夜,你们睡得好吗?”好了,就让我为你们这些愚钝的家伙解释一下吧。距离‘征服世界宣言’的最后期限——今天下午六点,还剩五个小时,世界很快就将归我所有,你们将会隶属于我。当然,这等同于无上的幸福,但想必你们仍然会抵抗到最后一秒,想方设法试图将我杀死,想方设法试图揭开‘可怜牛’的秘密。
“然而这是没用的,一切都无济于事。你们也知道,自己是软弱无力的,就像靠一把裁纸刀无法战胜战车一样,你们是不可能战胜我的,这是一种原理,一种真理。没有任何人能让十神屈服,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失败。你们就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一样,在我换上新鞋的短短几秒钟之内,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影响我的心情。”
“五个小时后,世界将会脱胎换骨。”前所未有的新世界将会在我的统治下拉开帷幕。这种幸福,这种侥幸,你们将会深入骨髓地体会到。你们无力阻止这一切。
“然而这样未免太不公平了。”没错,这一战从一开始就不公平,面对我这样的对手,你们根本就毫无胜算可言,这种压倒性的战力差距现在甚至让我有些同情你们了。这再一次证明了像冬季战争、柯拉战役、忍城之战这样的奇迹不会轻易出现,我几乎为此感到悲伤。因此,我决定对你们格外开恩。
我现在就在一个地方。
“一个与我相称的地方。”在“征服世界宣言”的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只要有人能够来到这个地方,那么你不妨感到庆幸,我将会与你交谈,对你说话,听你说话。
“你应该能够明白。”好了。
“稍后再见。”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才好呢,就好像我冰冷冰冷的身体深处有一团能量开始发热,又好像一切都重新回到了正轨,活力?生气?意义?价值?这我怎么知道啊,我对怎么说比较准确没有兴趣啦。我找回了自己,找回了自己的故事,这就够了。原来如此,我只是一名书记,一名单纯的记录员,一名著述病患者,既不是贵公子也不是上帝。但是……不对,然而?即便如此?尽管这样?正因为如此?由于没了博尔赫斯,我对自己的日语没什么信心,总而言之,我是“超高中级的书记”,那么我就应该尽快去找我的写作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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