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办法知道文章在哪里经过了怎样的改动。”
“话虽如此,像梵文或是捷克语这样的一般人也看不懂,日语要是碰到了古代典籍也就没办法了。《源氏物语》我就是读的桥本治先生的译本。”
“居然是桥本版!”浩之先生耸了耸肩。“谷崎润一郎译、田边圣子译、濑户内寂听译……许许多多的作家都以现代语翻译的名义把《源氏物语》改编成了轻小说呢。”
把现代语翻译与轻小说改编相提并论,这种傲慢的意见在让我无话可说的同时也不禁感到佩服。的确,这两者都不是那种把菜从一个盘子移到另一个盘子里的单纯工作,而是由于各位作家的个性和意向各异……或是作出大胆的解释,或是进行大幅度的改动……,内容上会发生相当大的变化,而这与我在传记中所追求的东西有很大区别。我想写的传记,是真实的抄本,只把真实发生的事情转抄到纸上的抄本,就连我这个执笔者的意识都要排除在外,就是这样完美无缺的抄本,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一切。由于执笔者的存在,现代语翻译和轻小说改编都会令内容发生变化,这种行为的无耻程度堪比在犯罪现场乱倒有机垃圾。从这层意思上来说,也许没有任何一本书能够充当《白夜行》的范本。看样子,我想做的事情也许真的可以归入量子力学的范畴了。不过话是这么说——
“这辆车在往哪里开?”
“反正是最近的城镇,名字导航上写着呢。呃,不过这该怎么念来着,捷克语真是难懂啊,卡、卡罗维……”
“啊,这个地方我知道,是有名的温泉度假胜地。”
“温泉,”浩之先生尽管还在开车,却把头转了过来。“你说温泉!散发着文学味儿的下册顿时染上了粉红!我情不自禁兴奋起来了!”
“但那是饮用泉啊。”
“嗯?”
“不是泡温泉,而是饮用温泉让身体更健康,捷克有这种风俗。”
“……我有多久没这么失望过了呢,比知道美女木交流道和乳头温泉的真相时还要失望。真希望欧洲人也能明白温泉的美好!”
各个国家的温泉各有自己的特色,因为跟自己理想中的状况不同就说NO,这是自以为是的表现,跟那些看到神社佛寺就宣称“只有日本人才能明白这种美好”的人差不了多少。世界有多大,就有多少符合常识和违反常识的东西,而且就算在这种地方横挑鼻子竖挑眼,世界也不会为之改变。我这么倒霉,捷克有这么多冒牌货,和夜和浩之先生还活着,白夜大人失踪,就算我否定了这一切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真是异想天开啊。”
浩之先生如此评价,但就我看来“荒谬的世界”这个说法更加准确。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难以想象的事情、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股脑向我袭来,但不管我再怎么抱怨,眼前的问题也不会自行解决。要么从这个荒谬的世界逃脱,要么被这个荒谬的世界吞噬,二选一。而现在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我肚子饿了。”
2
今年的圣诞节也快到了。尽管电视里还没开始放圣诞歌曲,我却吃上了别人替我买来的肯德基炸鸡。我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嚼,就连嘴上沾满了油也毫不介意。这已经是第三根了。
“居然在车里吃炸鸡,莫非你是多丽丝·戴?”
我用博尔赫斯查了一下,看来他想说的应该是格蕾丝·凯利(译注:参看希区柯克执导、格蕾丝·凯利主演电影《捉贼记》),但我并没有纠正浩之先生的错误,嘴巴还在不停动着。我非常饥饿。
梅赛德斯现在正行驶在捷克最大的度假胜地。卡罗维瓦利温泉肇始于十四世纪,当时卡尔四世在此地发现了温泉源头;不过温泉区的风格似乎是国际共通的,这里令人联想到登别温泉和伊香保温泉的街景。
“好像还有水疗呢,”浩之先生透过车窗往外看。“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带着你去观光。”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还在营业啊。”
“肯德基还开着门啊。”
“还有,捷克的水疗是按照水疗师的指示一个人做的,请你不要有什么奇怪的期待。”
“小姐,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会对这个地方这么熟?”
“我、我事先做调查才不是因为想跟白夜大人一起泡温泉!”
“…………”
“我一直很期待这次旅行。”
“哎呀哎呀,”浩之先生吐了口气。“不知道少爷是怎么想的,他应该赶快露面才是,这也是为你着想嘛。”
“白夜大人是不会为我而行动的。”
“那他干脆把‘件’拿出来用好了,那不就一下子解决了。”
“这也不可能。”
“是自尊心的问题?”
“白夜大人出于怎样的理由封藏了‘件’,以我的想象力是揣测不到的。但是,总而言之这就是白夜大人的决断,接下来,就算被绝对性的绝望逼到绝境,白夜大人应该也不会使用‘件’。”
“可能对于十神财阀来说,把‘件’封藏起来防止被第三者抢走也比使用‘件’更让人放心吧。”
原来如此,就跟那种巨款存而不用更安心的想法差不多。那么白夜大人把“件”存在了哪里?就连身在十神财阀中枢的我也毫不知情,这也许意味着它的管理就是如此森严吧。
梅赛德斯拐进一条巷子,对面出现了隆起的山脉。山麓上有巨大的建筑物,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它的外观,那就是“浓厚的新古典主义”。
“那是普普大饭店,邦德在里面住过。”